老人将手掌捏合,室内骤然一暗。
“不用吃惊,以你的天赋,很快也能到达我这种程度。”老人露出微笑,缓缓说道。
使用魔术的时候,老者是如此的容光焕发,满是皱纹的脸庞似乎都年轻了不少。
“冥想与吟唱,其本质不过是一种自我暗示,就像任何魔术师都能够掌握的基础魔术——暗示一样。高级的魔术不过是低级魔术的积累和拓展,想来魔法也不过是魔术的升华,是以为师坚信即使只拥有单属性,也一定能达到魔法之境。”老人的笑容和蔼可亲,仿佛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手放出十节咏唱的大魔术、令世人畏惧的隐者级强大魔术师,而只是一个在抱着孙子讲故事的普通老爷爷。
“一切魔术的施用都是操纵身体中流淌着的魔力的结果,魔术师所做的所有锻炼,不过就是以各种方式操纵自身的魔力而已。魔术师一生所探求的魔法,便是操纵魔力的最高境界——以人类之躯不受任何限制地使用魔力,甚至能够完全操控自然界中的魔力,做到任何想要做到的事。你每日想像着火焰的形态与反复吟咏的咒文,都是为了更好的操纵自身魔力,让魔力以你所期望的形态从你的身体中溢出,来到现世之中。
“在未到达一定境界以前,魔术师往往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来进行冥想与吟诵,借助想像来确定魔力的形态,借助咒文来强调魔力的流动,使身体与咒文共鸣。而经验丰富的魔术师经过数百年的锻炼,早就可以熟练地操纵自己的魔力流动,以自己期望的形态突破想像与现实之间的界限。比如光明神咒,即使你使用速读法诵唱,也要花费至少三十秒,而我只需要一秒钟。
“你所施展出的光明神咒,和我所施展出的光明神咒威力也大不相同,这是因为岁月的积累程度不同,你到目前学习魔术只有三十余年,而为师已经超过五百年,积累的魔力量不同,就代表施展魔术的基础不同。所以不必气馁,为师相信再有五十年你就能达到相同的境界了。”老人安慰少年道。
梅宇低着头,咬住自己的嘴唇。的确,也许这样努力下去只需要几十年就能取得巨大进展,拥有进入愚者之塔的能力,然而……
“师父,有没有在十年内就可以进入愚者之塔的方法?”梅宇问道。
“呵……”老人有点惊讶,然后马上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不用担心为师,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只是百年之内的话,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
仿佛要让他安心似的,老者抚摸梅宇的头顶,然后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可是……”梅宇还待说些什么,老者却摇了摇头。
“谢谢你,你有这份心为师已然满足了。没有魔道书的帮忙,你仅靠为师的传授就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假以时日必能达成为师的夙愿。”
“真的没办法么?”梅宇仍不死心。
“那就靠坚定的信仰好了。”老者眨了眨眼睛,露出孩子一般调皮的表情。
“有没有想过圣堂教会的老古板们为什么会有强大的力量?有没有想过我们琐罗亚斯德教的存在意义?境界还不够高的魔术师往往借助对神的信仰,对自己的魔力的形成方式进行自我暗示,达到增幅自己魔力的目的。”老人无意识地旋转着手中的木杖,同时对着梅宇说道,“其实每个魔术师甚至每个人都会向外散发出魔力,我们所信仰的神,据说也是个魔力集合体哦!”
老者微笑着说道,把神当成魔力块的人怎么可能有坚定的信仰嘛……梅宇有些无奈地想。
老人继续说着:“所以说,信仰坚定之人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内借用那些千百年来人类的信仰所产生的魔力聚合体的力量。比如说,如果你无比崇敬我们的光明神,你就能从他身上得到力量。”
那么就只好相信师父了。梅宇想,因为自从那天晚上领悟到自己已经为神所抛弃开始,就再也无法信仰神。
所以说,若是要梅宇对某位神产生信仰的话,那一定不是每天早上在口中念叨着的光明神斯恩塔普·玛尤,而是眼前这位火焰之神祇——穆罕默德·本·玛尤。
梅宇点了点头,“嗯,我的信仰十分坚定,绝对没有人可以动摇。”
然后老人笑了,如同看着自己成长中的孩子一般笑了。
“只要一直信奉着光明神,神也一定会为善良的信徒带来光明。”
那是他在记忆里永远珍藏着的,师父最后的笑容。
◇
梅宇醒了过来。
紧紧抓着自己胸前衣襟的双手,仿佛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随时要破壳而出的东西。
“遥远的回忆啊……”梅宇喃喃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一百五十年?还是二百年?
“已经……没有关系了。”梅宇低声自语着,“因为我的神祇,永远都在我身边啊。”
那个遥远梦境的终结,是一阵红色的闪光。身体迅速腐朽的火焰之神祇,将自己平生所学制成了魔道书,传给了梅宇。魔道书并不一定要是书籍,只不过是能够放置寄存着知识的魔力的容器。所以即使是人类,也可以成为魔道书,活着的魔道书。
从刻满浮雕的纪念碑前站起,梅宇看着地面的阴影。
太阳大半的形体已经被黑暗所掩盖,连带着整座城市也越发黯淡。
日偏食已经开始好一段时间了。
有些地方已经亮起了灯,只是在自然的伟力前,人造的光明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还差一刻,便是今日的午时了。
以纪念碑为中心,广场上像是被大火肆虐过一般,留下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黑色烙印,若是有人乘直升机从上空俯瞰,也许可以发现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奇怪烙印,构成了夹杂着各种奇特花纹和文字的,巨大的五芒星。
而广场中央的纪念碑也未能幸免,从纪念碑的顶部,一直延伸到地面,都以火油画满了奇特的符号。
梅宇眯着双眼注视着太阳渐渐消失,明明是足以使人视网膜灼伤乃至于失明的强光,梅宇却毫不在乎。对于琐罗亚斯德教派的魔术师来说,直视太阳的观想训练从小就开始了,自然有保护眼睛的手段。
有泪从他眼里流出,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感动。
“开始吧,让我亲手终结,这座祭品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