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闭上眼睛就是为了这个吗？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的强光，就像是那个梦里的景象。

白光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些影子们的存在。它们仍然保持着整齐的方队，随时准备着下次的攻击。林伊似乎懂得什么咒术可以驱散他们，然而现在看来好像是失败了。

林伊将手插进口袋，腋下夹着红皮书，一幅“不关我事”的表情走掉了。

我惊愕之余也只得跟着他，总不能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吧？迈开脚步的同时，一阵风吹过。我的发丝被风卷进了眼里。揉一揉眼睛，我猛然一惊。

影子们就这样消失了，我再也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林伊依然自顾自地走着。我跟在他背后走出小区。

有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似乎也停滞了，我只是和他沿着道路一直走一直走，好像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默默地与他并肩而行，周围没有任何声音，路灯静谧地发出柔和的光芒，透过树叶的遮挡在洒下斑驳地光影，前路则一直延伸下去化为远方灰色的小点，仿佛从来就没有尽头。

然后他说了：“刚才你看见了吧。”

是的，我看见了，名副其实的地狱。遭受束缚的灵魂，以及遭到啃噬的灵魂，仿佛传说中的地狱饿鬼，渴求着血肉，永远都不会满足。这就是我所看见的，地狱的风景。

脖子上那冰凉的死亡的触感，此时依然在我的记忆中不断回放。

“所以说，你不适合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如此坚持，但是请放弃你的执念回到你所熟悉的日常。否则，迎接你的只有惨死这一结果。”林伊淡淡地说了，用陈述的语气。因为那不是推测，而是事实。

那么，就这样离开就好了吗？

“就是这样，司空小姐请回吧。今天的一切只是你的梦魇，请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我也只能根据规定将你封口。我会保证你的日常生活不再受这梦魇的干涉，这是我应当承担的责任，与你无关。”平稳的语调。林伊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然而却在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也就是说，林伊，这个两度救下我的男子，其实一直都在与这些怪物战斗，而我则只须为了打工之类的小事忙碌而平凡地继续自己的生活，毫无知觉地挥霍着他人为自己守护的生命？

“我……办不到。”我将头深深地低下。

“为什么？”林伊似乎觉得很惊讶。这也是正常的，毕竟经历那样的事情，聪明人都应该选择最为稳妥的明哲保身一途才对。

“因为，我也看得见它们，或者说，感觉得到。而且……我的同学在我面前死去，我却不知道她为何死去，我，至少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不但算是对死者的祭奠，我自己的内心也安稳一些。”我说。

“哦，看不出来你是这么有责任感的人。但是你要想清楚，为了这种伪善的责任感，你必须放弃现有的一切，而且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林伊说道。

“我不会后悔的。”我自己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平静，也许是早在这之前的两周里，我就已经考虑了许多的缘故吧。

“而且，我认为今晚的坠楼事件，和本市前段时间盛传的连续坠楼事件有很大关联。作为当事人，我至少应该对案件的后续进展拥有知情权。”我继续说出自己的理由。

“坠楼事件么？也罢，这也的确是我想要调查的事情。如果你什么都看不见，我也轻松得多……但现在你已经算是现场目击者了，我无法否定你的知情权——如果你一定想要加入调查的话。”

“是。”我点头应道。

“但是……”林伊的话语突然中断，像是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踏入这个世界的人，根据规则将不再受执业律师的义务保护，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你现在只能算一只脚踏入这个世界，你只要回去，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即使这违反规定。”

这是我头一次听见林伊说话的声音这么缺乏自信。

“谢谢你的提醒，我已经决定了。”我说。

“那么，从现在起，你将作为我的助手参与案件的调查，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你有关这个世界的基础。但是请记住一点，无聊的伪善会让你濒临死亡的边缘，而我，便是最好的例子。”盯着我的眼睛，林伊这么说了。不知道在那带着淡淡金色光晕的黑眸中，现在的我是怎样的表情。

伪善？是的，的确是伪善。十九年的人生阅历已让我学会了对他人漠不关心，就像他人对待我那样。

今晚的现场并没有除我们之外的第三个目击者，就连李含素的尸身也已经被所谓的地缚灵啃噬干净，即使明天早上有人发现她失踪，也只能在二十四小时后报警作失踪处理吧。

只要林伊不说，我作为目击者的事情就不会有别人知道，我和李含素的私交也称不上亲密。这样说来，其实我既谈不上目击者的责任感也谈不上对朋友的责任感，于公于私这件事对我都没有什么关系。

要说我伪善，那么我的理由确然是伪善的。

“那就这样决定咯！我作为林伊的助手协助调查，林伊则带领我走进你的世界，这是我们的约定哦！那么，拉钩吧？”我很孩子气地伸出了手，认真地盯着林伊。

林伊撇了撇嘴，很不屑的样子，不过仍然无奈地伸出了小手指。

“那么，可不要在中途抛弃你的助手哦！”我开玩笑似的说道。

林伊沉默了一瞬，最后轻声道：“……我无法保证。”

然后就这样约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