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想到或许是他,司空漪若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紧张感。
随着滴的一声,有人刷卡进了门——是不认识的大妈,拿着扫帚和抹布,看起来像是宾馆的服务员。
“啊呀,客人您怎么还在睡呀?已经到退房清理的时间了呀。另一位客人没有跟您在一起么?”大妈带着有些许特殊意味的笑容看着司空漪若。
“另一位客人?”司空漪若抓住了服务员话语中的这个词,这位大妈显然是见过自己与送自己来的人,才会有此一问。于是司空漪若迅速地改变了话题:“那个……昨天晚上送我来的人,是谁?”
这回轮到大妈惊诧了,“咦?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不是你的男朋友?”
不是。不过没有说出口,司空漪若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他长什么样子?”
“嗯?让我想想……”大妈拄着扫把,认真地回忆起来,“短发。戴黑框眼镜,穿白色衬衫,其他的……”
“有没有具体的面部特征?或者口音之类的?”司空漪若急切地追问。
“面部特征?口音?咦……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明明是我把他领过来才对,奇怪……”大妈挺苦恼地皱着眉,看着司空漪若急切的表情,大妈突然觉得事情不对,“诶,你难道都不认识那个人?”
“啊,谢谢你。”司空漪若打断了大妈开始变得八卦的问话,从床上起身,检点了一下衣物和随身物品,手表戴在手腕上,玉佩也好好挂在胸前,钱包钥匙都塞在裤子口袋里,钱包里的钱应该够付住宿费。
“喂,小姑娘,你去找警察报案的话不要提起我啊!跟警察做笔录很麻烦的……”大妈嘴里还喋喋不休。
“嗯。”司空漪若随口答应着走出房门。背后传来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啊!”
下了楼,察看了一下在柜台的住宿登记簿,住宿费已经有人付清了,登记者的姓名,是很像假名的“林伊”二字,身份证号则显示他现年二十五岁。
出了宾馆,漫无目的的在暴虐的阳光下走着。现在是早上中午十二点半,正是下班时间。川流不息的人群构成了这座城市中最常见的风景。司空漪若的心里略略安稳了一些。这就是她所熟悉的日常,昨晚的事情,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让她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几分不真实感。
她驻足在一个十字路口旁的人行道上,不自觉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以此来找回生活的实感。
来来往往的人们,每个人都笼罩在一层蒸气似的薄雾之中,仿佛是夏日的阳炎将灼热的空气烤得扭曲起来一般。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然而雾气并没有消失。
原来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也许是错觉?
司空漪若定睛凝视着眼前的路口,她看着每一个人,不,正确的说,是感觉。
她感觉得到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什么东西像蒸气一样缓缓升腾着。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所确认的一切并非通过自己的双眼看见,而是大脑自动往视网膜中填充的景象。
身处在这样的人群之中,身体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燥热,仿佛人群散发出的热量全部集中在了她身上。视野摇晃了起来,人群逐渐变得模糊。恍惚间,胸前涌出一股清流。清流如有实质一般淌遍了司空漪若的四肢百骸,燥热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她的头脑也慢慢清醒过来,那种蒸气缭绕般的幻象似乎也消失了。
不,在其他人身上并没有消失,然而有一个地方,却是密集蒸气中唯一的空洞,正随着人潮缓缓地移动着。
然后,司空漪若看见了他。
清爽的短发,黑框的眼镜。身着白色短袖衬衣以及黑色的西装长裤,衬衣虽然扎在长裤里,但衣服的一角不知为何却露在裤外。面无表情地走在人潮中的他,和随处可见的上班族没有任何区别,或者说,他的存在感比起普通人来得更加薄弱。
周围的人中,没有任何人会向他投去哪怕一眼,在他面前的人偏着头自行绕开,就连奔跑中的年轻人和看着报纸走路的中年人,也会像早已预知似的不知不觉从他面前偏移自己的路线。硬要把他比作什么的话,他也许是一块道旁的石头,走在路上的人既不会踩上去,也不会留意到。若是没有特定的目的去盯着他看,而只是向他所在的方位扫一眼的话,任何人都会把他当空气一样忽略掉。
司空漪若忽然感到背上的一阵寒意,因为她察觉到这种忽略,并非是一般的忽视,而是一种存在上的差别。那是对于他所存在的那块空间的忽略。如果你连物体所处的那块空间也不曾留意到,又何谈发现空间中的物体?
这种存在上的差别,就好像……就好像他与记忆中那个追逐自己的怪物是同样的存在。
他是真实的人类吗?一股虚幻的感觉悄悄攀上司空漪若的心头,呼吸也不由变得沉重。
他还是跟随人潮不紧不慢地走着,并没有留意到正紧盯着他的司空漪若。
是跟上去,还是忘记他?
迟疑了一瞬,司空漪若选择追随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