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回炉重造去吧。你可以走了。”
林伊是这样说的。
司空漪若没有回嘴,她起身整理了一下她的OL套装,挺直了脊背,转身就走。她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看见这个叫林伊的人。
怪不得黄蕊老师说林伊是这间事务所里唯一的闲人,这个林伊,看起来资历就浅,既不懂律师专业,又不知道尊重人,态度又差,嘴巴又欠,还染个非主流的白头发,整个一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肯定是因为他投资了律所,所以才让他挂名所长,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就知道欺负新人满足他的优越感。我一个跳级读大学的天才少女,堂堂南都大学高材生,在校期间就高分过法考的律政界未来之星,凭什么让这种人欺负!
司空漪若想着想着,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有些热。她硬是咬住嘴唇,告诉自己不能委屈,不能难过,尤其不能让林伊那种家伙看了笑话。
她索性闭上眼睛继续昂首阔步,坚决不让眼泪跑出来,就算是摔倒,姿势也要很豪迈!
就在她摸索着攥住门把手,准备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候,林伊的声音再度传来——
“等一下。”
司空漪若的手紧了一紧,但还是没有拉开门,她想听听林伊还想说什么。
“你……转过来。”林伊说。
司空漪若没有理他,手上用力,把门拉开了一些。
“……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司空漪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回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怕……”林伊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
“怕什么?”司空漪若追问。
“……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你……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林伊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毫无抑扬顿挫地说出了上面那番话。
所以林伊的意思,是黄蕊老师这个推荐人的情面大,他要卖黄老师一个面子,不好踢走我?哼,我司空漪若不受嗟来之食。
司空漪若觉得自己此刻胸中一股浩然之气,只想着昂首挺胸踏出这个门,告诉林伊这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什么叫做文化人的气节!于是她继续拉开所长室的门。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去一楼找黄大姐签入职合同。”林伊继续说道。
司空漪若侧了侧脸,语带嘲讽:“哦,那什么叫‘回炉重造’?”
“就是说你还缺乏历练,可以让黄大姐这种老牌律师从头传授工作经验,帮你继续提升进步的意思。”
“呵,那你准备给我一份什么样的合同?”司空漪若心想,别以为职场新人就好骗,想拿一份奴工合同来羞辱我吗?这套我早在以前兼职的时候见过了。
“助理律师合同,双休朝八晚五,实习期底薪五千,有案件和咨询提成,正常情况一年后转正。”
你是想用钱来收买我吗?这是对我的侮辱!
司空漪若本想这样大声斥责林伊,但,他给的太多了。
南都大学二零零四级的毕业生,平均就业起薪是二千五百元左右,而她实习期就能拿到五千。
司空漪若想到了待还的助学贷款,想到了家里动不动就变成雪花屏的老电视机,想到了坏掉的手机,想到了自己干瘪的钱包……这些思绪最终化作了一句话——
“我什么时候来上班?”
“明天吧。”林伊很平静地回答,“你可以走了。”
司空漪若不知道林伊突然转变态度还开出优厚条件的理由是什么,她没有回头去看林伊,也没有去问清楚为什么,她只想最快速度冲下楼去,问黄老师拿到这份合同。
司空漪若毫无真实感地拉开所长室的门,心里有一股叫做“窃喜”的感情在弥漫,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仿佛天上真的掉了钞票到她手里,她得把钞票藏起来生怕别人跟她抢。
“等等,你过来一下。”林伊的声音再度响起。
司空漪若心里突然一紧,浑身打了个激灵,一股凉气从头冒到脚,好像刚从梦境中醒来——她怎么没想到林伊戏弄她的可能性呢?
仔细想一想,以他在面试过程中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可能提供这么优厚的合同给自己?特别是自己刚刚还大义凛然地回怼了他,这家伙肯定怀恨在心,用一份优厚的合同诱惑她,等她上钩了,再哈哈大笑着嘲弄她见钱眼开毫无节操。
她慢慢转过身,瞪视林伊。
视野里的白发青年身影显得十分模糊,司空漪若发现自己已经掩饰不住泛红的眼眶,抬手抹了抹眼角。
“你忘了拿走你的包。”林伊一脸无辜地伸手指着座位上的公文包。
签完入职合同,司空漪若回到家里,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空壳,呆呆地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回想起今天这场大起大落的面试,司空漪若咬紧嘴唇,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她在心里暗自发誓以后绝不给林伊好脸色看,哪怕林伊明天起就是她的老板了。
直到腹中空空的叫声提醒她晚饭时间已到,她才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厨房里为自己弄一份简单的晚餐。
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西红柿和鸡蛋,司空漪若准备做一份简单的西红柿炒蛋。一边切菜,一边想着明天入职的事情,心不在焉的料理人最常见的剧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一声痛呼,司空漪若扔下菜刀,捂住自己左手食指,鲜红的血液正从手指上慢慢流出。
都怪林伊那个混蛋!司空漪若恨恨地想。
就在此时,仿佛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司空漪若想起了一件事。
她顾不得包扎受伤的手指,飞快地冲进自己的卧室,打开衣柜抽屉,翻出了她三个月前藏进去的包裹。
跪坐在地板上,司空漪若打开了那个包裹。破烂的血衣先放在一边,司空漪若左手拿起那本红皮书,右手拿起那件黑色的男士西装,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红皮书的封面上印着《冥法通则》四个字,而黑色的男士西装,和今天林伊穿的衣服,是同样的牌子。
她翻开那本自从拿回家后从没看过的红皮书,翻过目录和总纲,来到第二章“自然人”部分:
第十三条 自然人从出生起,具有民事权利能力,依法享有民事权利,承担民事义务。
就跟林伊说的一样,《冥法通则》的第十三条上,确实没有“死亡时止”几个字。
所以今天面试的时候,林伊不是在刁难我?他说的那个“冥法”,不是我主修的那个民法。
那么这件血衣,这件西服,还有这本红皮书,以及自己三个月前梦游到市民广场的理由,八月份消失的记忆,这一切全部都与林伊有关!
司空漪若想着,下意识地把受伤的左手食指放进嘴里吮吸,稍微缓解一些伤口的痛楚。但把手指拿出来时,司空漪若却察觉到另一件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