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自己为什么会深更半夜跑到市民广场去睡觉?为啥垫着一本没见过的书做枕头?这件黑色西服是谁的?自己的T恤为什么会破?血迹又是谁的?
关于这些问题,司空漪若一个也答不上来。不仅如此,好像整个八月的记忆都变得暧昧又模糊。司空漪若对自己记忆努力追索,结果却只能想到七月底被打工的餐馆开除为止,大半个八月的记忆就这么莫名地随着一次梦游蒸发了。
尽管这种情况非常诡异,作为法学生的专业素养告诉她,衣服上的血迹说不定会和某件凶杀案有关,要保存证据然后立刻报警。
但由于记忆的暧昧与缺失,以及对自己不幸体质的习以为常,司空漪若决定在关于那段梦游的记忆恢复前暂时把这些事情当做秘密,只是把血衣,书,还有西服都打包放进了衣柜抽屉的底层,以备不时之需。
而关注了几天新闻报纸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事件报道之后,司空漪若彻底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件事在她“波澜壮阔”的不幸人生中根本算不上大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在这种不幸的连环中保持精神正常的司空漪若本身就很特别了。
晃了晃脑袋,司空漪若甩掉了不专业的思绪,跟着黄老师来到了一座两层的小楼前。
略显破败的样子,光看外表就不像有前途的工作单位,但依黄老师的介绍,这栋二层小楼在业内的名气媲美各大红圈律所,业务出奇的繁忙。总之现在要进去见的,听黄大姐说是这栋楼里唯一的闲人。
黄大姐推开嘎吱作响的木制大门,招呼她进来,司空漪若迟疑了一瞬,迈进了“林伊律师事务所”。
正趴在桌上午睡的林伊耳朵动了动。
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老朽的楼梯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帮助林伊维持良好的业务精英形象。林伊在五秒之内一切收拾停当,端出两杯水,然后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业务骨干的模样。
据黄大姐说下午她会带个年轻的大学生来面试,本所好久没有招到合适的劳动力了,不知道今天来的这个耐不耐用。总之面试官的仪表一定要完美无缺。这样想着,林伊的脸上挂起了完美的营业用笑容。
“所长在里面等你,关于面试的事情我已经提前跟他汇报过了。别紧张,好好发挥所学,我期待与你共事。”黄老师说着将司空漪若领到二楼的所长室前面,并帮她敲了敲所长室的门,然后转身下楼。
“请进。”门那边传来一道听起来略显年轻的男声。
站在二楼所长室的门口,司空漪若伸手捏了捏挂在胸口的玉佩,那是奶奶留给她的遗物,虽然不信鬼神,但司空漪若相信奶奶若有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扭开了所长室的门把。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挂在墙壁上的白板和报表。周围错落摆放着盆栽,立式空调,文件柜,沙发,实木座椅,办公桌。桌面上有一台电脑,堆得有一尺高的文件资料,以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右侧的墙壁上有着合拢的百叶窗,百叶窗上方挂着一幅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上面写着八个大字——“术有正邪,道则一也。”落款是龙隐寺宗莲。
当然,还有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一个出乎司空漪若的想象,跟这个严谨又带些雅致的办公室格格不入的人。
在司空漪若的想象中,以黄老师的年龄资历,业界地位,她供职的律所,所长应该是位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士,符合那种典型的事业有成的绅士外表。而眼前的这位……
尴尬的冷场,不知为什么双方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约几秒钟之后,也许是几分钟也有可能,眼前有着一头白色短发的俊朗青年从座位上站起,向自己伸出右手。
虽然有些奇怪这间事务所所长的年龄和发色,不过司空漪若自己似乎也没资格说人家,她伸出了手,与他握在一起。
手心中传来令人安心的温暖触感,眼前的青年不知为何让司空漪若觉得有些眼熟。
“你好,初次见面。”白发的律师微笑道,“我叫林伊,是个律师。”
奇怪的自我介绍,不过司空漪若仍然规规矩矩地回应了他,“你好,我是南都大学法学系二零零四级毕业生,司空漪若。”
像是遇见老朋友似的,林伊点了点头,“很高兴见到你,你还欠我一顿亲手做的午饭。”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理应初次见面的林伊这样对司空漪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