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便回了家。
家里的私人医生成了常住,每日早晚林知酒都要盯着他量血压。
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她还要自己跟着学各种营养搭配。
她也开始去公司了。
表面上对林老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换了身成熟许多的ol装去了公司。
她不会的太多了,但也没有多么急功。
刚开始只是跟着谷浅舟去学、去听,晚上回了家,就问问林老。
林老不太乐意让她学这些。
但瞧着孙女每天紧张他的模样,也作罢了。
工作室她已经很久没去。
有天陈羁来时,看见林知酒写邮件。
偶尔瞥过去一眼,就瞧见了法语的辞职函几个大字。
他本来坐在沙发上,时不时摸一下大黄的脑袋。
趁林知酒去洗手间的时候,坐过去认真看了遍。
她要辞去leparadis第二大股东。
陈羁一字不落地看完,唯一能松口气的是,专门给顾藉的邮件里,她言明想保留调香师一职,只是暂时无法继续这一工作,请他让其他调香师替去她首席的位置。
林知酒回来时,便看见陈羁坐在电脑前。
两人对视一眼,林知酒走过来,陈羁拉着她抱进怀里。
“想好了?”
“嗯。”林知酒的声音听上去坚决。
陈羁没说话,只摸了摸她侧脸。
林知酒检查完,便发了过去。
她靠在陈羁怀里,慢慢地说:“我最近确实没什么想进工作室的想法,也没多少时间。不是想完全放弃调香,只是可能三五个月我都调不出东西了,品牌也不能干耗着,总得出东西的。”
“不知道会等多久。”她看向陈羁的眼睛,“但我才二十四,以后总还会有很多时间。我想先全面了解公司之后,过段时间就可以只出席一些重要会议和决策,爷爷和哥说这样可以。而且调香的时间本身就可以自由调配,不必朝九晚五,我就当是副业,不能完全抛下公司不管的。”
陈羁点头,又笑了下说:“嗯,都听你的。”
林知酒抱住他的腰。
入秋了,天也开始凉了。
她无比贪恋温暖,无论是头二十四年爷爷为她撑起来的,还是此时此刻陈羁的怀抱,没有比这些更让她安心的。
陈羁在她额头亲了亲,似是想起什么。他说:“我帮你吧。”
林知酒听见这话便抬起头来。
“前几天和我爷爷,和我爸妈商量过了。”陈羁眉目柔和一片,“我准备来你家吃吃软饭。”
“……什么?”林知酒怔怔的。
陈羁便手伸过去,穿插进她发间,问道:“公主殿下,让我吃个软饭吧。”
林知酒听明白,她嘴巴微动:“可铭阅……”
陈羁打断她:“还有我爸,还有我妈,再不济过两三年陈放也十八。”
“那也还很小呢。”
“小什么,去年他生日,礼物只收现金,问了我一周的基金股票,半年赚了辆保时捷。”
林知酒听得懵了:“他这么厉害?我还以为他不喜欢那些,将来说不定就去当艺术家了,他长得乖乖的,阿姨好像也挺想让放放当个画家之类的。”
陈羁又捏了下她脸:“他哪里乖了?看人不能看表面。”
-
顾藉的回复很快。
他知道林知酒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特意给她打了个电话。
说了很久,也答应会用其他的调香师。
他最后一句时道:“我等你回来,leparadis的首席调香师,永远是属于你的。”
中秋那天,陈家所有人都来了林家。
月饼是李雪茹亲自做的,还专门给林老准备了低糖的。
两位老人坐在院中下棋,林老的棋艺其实比不过陈老,但他现在有帮手,下起来也不管君子不君子。
“陈羁。”林老招招手:“来帮爷爷看看。”
陈羁便过去,捻起颗棋子,局势略看几眼,便落子,一招吃掉陈老不少子。
他的棋是陈老手把手教的,自然也清楚自己爷爷下棋的弱势。
以前还会收敛着,输得看不出痕迹,这会儿倒一点都不遮掩了。
陈老气得恨不得打他,“嘿,你俩这配合打得可真够好。”
林老哈哈大笑。
院里在烤肉,林老吃了几口牛肉,林知酒便不让他动了,其余的肉类更是见都不让见,只让吃水果蔬菜。
“你们瞅瞅,现在管我管得跟什么似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干。”
乐呵的语调却半点没有抱怨的意思。
谷浅舟今晚也带回来个人。
长相温婉,小家碧玉的,说话也细声细语的。
叫柳依,是个江南美人。
林老见着就更高兴了,拉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连怎么和谷浅舟认识的都要打听。
谷浅舟无奈地笑:“爷爷,您问我吧,别吓着她。”
林老给林知酒招招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上了楼,林知酒没一会儿就拿了个盒子下来。
林老接过,递给柳依:“第一次见面,爷爷也没提前准备,这个小东西送给你。”
柳依打开看一眼,里面竟是个粉色碧玺坠子。
很漂亮,显然是个古物,打眼一看便知十分贵重。
柳依赶紧说:“爷爷,这个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收下吧,是爷爷的心意。”林老道:“这可是浅舟第一次带人回家。”
谷浅舟握住柳依的手,冲她点点头。
这才收下。
林老摆手:“行了,去吃点东西的,你陈叔烤肉的手艺不错。”
谷浅舟和柳依笑着去了。
院子里,大黄和小九趴在草坪上,互相靠着。
陈勋把烤肉的地儿交给陈羁,非要在今天逼他学会样厨艺。
陈羁第一次尝试,火太大,几串鱿鱼全部焦了。
林知酒笑得特别开心,还拍了好几张照片,说一定要发朋友圈几年一下他难得的滑铁卢。
陈羁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
趁林知酒拍照的功夫,便突然过去把她整个人都抓进怀里。
带着威胁的语气让删掉照片。
不删就发她小时候丑照。
陈放路过,淡淡留下一句:“哥,你好幼稚。”
林知酒就笑得更大声了,还学着陈放的语气说:“哥哥,你好幼稚。”
陈羁:“……”
家里的院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林老瞧着,倒是生出了几分眷恋。
陈老长长叹息一声,说:“老林啊,你连我都瞒着。”
林老给他倒杯茶:“那今天给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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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时,林老的病又发作了一次。
这一回,情况凶险得多。
所幸家里有私人医生,送到医院也很快。
手术进行了十个多小时才完成。
出来后又在重症室待了整整三天才脱险。
林知酒三天拢共没睡几小时。
她浑身都紧绷着,每一次都是在林老床前趴着睡过去。
陈羁抱着她到床上,睡一两个小时她又会惊醒。
显而易见的,林老这次病发,精神状态都差了许多。
醒来甚至只看了林知酒一眼,便又昏昏欲睡。
眼中的光好似彻底的要熄灭了。
他的右侧肢体麻木已经越来越厉害,每一次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更不用说间歇性的头痛。
病痛哪有不折磨人的呢。
林知酒这次很少当着林老的面哭了。
可陈羁已经见过好几次在半夜里,她握着林老那双布满褶皱的手,无声地哭。
她瘦了好多。
本就纤瘦的腰身更细了。
像是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刮走。
脆弱不经折。
陈羁只能时时看着,拉住她,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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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病,林老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
开春医生才终于松口让回了家。
出院那天,林老的精神倒是格外的好。
只是他也瘦了许多,脸颊上的肉深深凹陷下去,形容枯槁。
已经三月,草长莺飞。
林知酒不去公司了,也不去工作室,每天都在家待着。
就好像冥冥之中的惦念,她怕自己稍微一离开,再见已是无期。
进入四月的第二天。
那个下午,林老突然说想去钓鱼。
但起了风,这天的气温降了不少。
林知酒犹豫了。
明白她的顾虑,林老也没再说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林知酒立刻去扶。
林老说:“沉香粉没了,陪爷爷去刮点吧。”
林知酒点头。
林老亲自动的手,他手上的力道已经大不如前,也早没那么灵活。
右手拿筷子时都会微微颤抖。
但今日拿着小刀一下一下刮香粉却格外的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