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林老和陈羁相对而坐。
和林老相比,陈羁脸上的表情实在算不上好。
他自然知道,爷爷生病这件事,林知酒丁点儿不知情。
甚至一直被瞒着。
在机场时,他就看见了赵叔手上那盒药的名字。
苯磺酸左氨氯地平片。
他回来的路上搜了下,主治高血压和心绞痛。
“您有高血压?”他问,当时林老吃药前按的是头,并非心脏位置。
林老淡声说:“嗯。”
陈羁又问:“多久了?是不是还有其他并发症?”
到林老这个岁数,近耄耋之年,高血压带来的病痛,危险时甚至能瞬间致命。
林老却好似并未打算说这个,他道:“一些小毛病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他叮嘱:“不必告诉知酒,免得她担心,这些小病在家养个几天也就好了。”
“您打算一直不告诉她?”
这话一出,林老沉默许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笑了声,语气中却夹杂着不尽的叹息:“再等等吧。”
陈羁没再说话,他忽然想起来,林知酒上次感冒时,他来了没多久,林老就看出来了。
那时候也是喊他来的书房。
林老当时只问:“在一起了?”
陈羁点头。
别的问题林老都没再问,却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给他看林知酒从小到大的样子。
哪怕那些照片里小女孩的模样,陈羁不能更熟悉,一老一少却还是津津有味地翻了又翻,一同回忆。
陈羁对林老那天最后一段话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她从小便可爱懂事,她爸妈出事那天,是个雷雨天。四月而已,却比这夏天的雷声还要大。那天我处理完所有事回家,上了楼才发现她就藏在她爸妈的房间,用被子把自己裹着,发着抖也不说话,不哭也不闹。”
“是我疏忽……以为让她待在家里不去看那些,就能不那么害怕。哎,怎么说着说着,又聊起了这些。”
“就这一个宝贝孙女,这么些年,唯一的愿望便是想她三餐四时皆喜乐,她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平安幸福地过一辈子。陈羁,爷爷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信你,换成旁人,我可能真不会放下这心。”
陈羁从书房出来时,脸色便不太好。
他知道林老现在也不愿意告诉他。
可就是这样陈羁更确定,林老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小病小痛。
下楼时碰见了谷浅舟。
他手里拿了份不知道装的什么的档案袋。
谷浅舟冲他浅笑致意,打了声招呼便又要往楼上走。
陈羁喊住他:“谷浅舟。”
谷浅舟转身:“有事?”
陈羁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
像是下意识的,谷浅舟拿着档案袋的手往后撤了撤。
陈羁收回目光,望着他道:“进去吧,爷爷在等你。”
谷浅舟把东西递到了林老桌上。
“院长说,这段时间您最好住院治疗,手续已经办好了。”
林老点了下头,又伸出右手,握了握拳,松开。
“最近这麻意好像越来越频繁了。”
谷浅舟唇线平直,整个人都显出几分担忧。
方才遇见陈羁时那分淡然尽数消失。
林老看他一眼,说:“别担心,你去让老赵准备吧。”
一听这样子便知道林老答应,谷浅舟松口气起身:“公司的事这段时间您都别操心了,有我在。”
从林老书房数来,谷浅舟没多逗留,就准备再去趟医院。
有些事情还是得亲自去办才放心。
司机正等在外面,瞧见他人便拉开了车门。
谷浅舟还未坐进去,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就伸手拦住了他。
陈羁望着他眼睛,说:“聊聊吧。”
似是思虑半晌,谷浅舟才道:“好。”
两人去了湖边。
陈羁也没和他花时间绕弯子,直接开口:“林爷爷是什么病?”
谷浅舟神色微顿,抬眸看他。
“今天在机场,飞机起飞后,我看到林爷爷吃了降压药。”陈羁说。
谷浅舟沉默半晌,最终朝陈羁示意一旁的长椅:“坐下说吧。”
兰庭湖边的景色,当初开发商下了大工夫。
此刻的二人却都没欣赏的心情。
“爷爷的高血压,已经二十多年了。”谷浅舟开口:“现在已经是高危级别了。”
陈羁没说话,等谷浅舟继续。
“控制得好时确实没有任何外显的影响,但这几年开始,他已经时不时会感觉到右边肢体麻木感,头疼,失眠。其实也没有不及时看医生,很早就检查出来了,发作时是短暂性脑缺血,脑梗的部位也只有一个小点,一直未增大,医生也说情况是好的。但这几年,爷爷年纪越来越高,他的大脑血管其实已经……脆弱不堪。”
谷浅舟一字一字地说完,陈羁也好久没有出声。
湖里悠闲的天鹅从一边游到了另一边,他才说:“这些她都不知道。”
“嗯。知酒只是知道爷爷从很久以前便睡眠不好,但熏熏香,就会改善很多,所以没有多担心,只以为是爷爷有时候想奶奶才那样。”
他望了眼陈羁,“这些年的体检报告,向来一式两份,知酒要看时,那份结果显示健康无虞的便会递到她手上。”
谷浅舟说到这份上,他也就明白,林老的并肯定已经被国内神经内科顶尖的专家看过,结果是否乐观,他猜得到。
“瞒着她她才会承受不住的。”陈羁低低地说。
谷浅舟微微躬身,手臂撑在膝盖上,低下头去。
平息数秒后,他才道:“爷爷说……长痛不如短痛。”
晚上时,陈羁就收到了林知酒到达的微信。
她拍了张机场的天空。
巴黎还是白天,天蓝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