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失眠过的人无法理解难以入睡的痛苦。王美丽以前常说睡眠不好,秦甦说那你白天把自己搞累一点,这样晚上就可以香香了。屁,失眠是不死的癌症。她现在只想把金郁拉回来,抱着睡觉。和他睡在一起也没有睡很好,但心很踏实。
隋唐找到王美丽那几天,她心烦意乱,没有酒精很难入眠。本来睡眠就烂,后来适应有人陪伴,现在猛然抽离,她孤零零躺在床上怀疑自己快断气了。她讨厌过年。过年时,中国人都不工作。
她不用闹钟没有压力就无法控制酒量,只能把自己喝昏过去。
她又回到了以前失控的状态。她想,她得去配点睡眠药。
去医院那天隋唐找她,她太缺觉,脚下发软,拎着药袋子去酒店,语气很不好:“为什么要我来见你,你是哪国的皇帝,要使臣到跟前觐见?”
她对于约会会面的地点不满意。她说要见面咖啡馆好了,他说来酒店,她说酒店楼下,他说来房间。她骂骂咧咧拒绝,有病吧,真当自己皇帝。没成想没会儿白慕打电话给她,说隋唐找我们策划威士忌品酒会,点名要你去谈。她咬牙切齿把白慕骂了一通,跟你开公司是为了卖艺不是卖身的。
说是这么说,还是去了,行,还真是个皇帝。
床褥一丝褶皱都没,早上九点竟打扫过。如果不是看病,她应该都没起床。她把纸袋往桌上一扔,没破坏他整洁的床单位,一副时间很赶的大佬模样,抬手看表催促道:“最好今天有六位数买卖。”
隋唐觑她一眼,把目光投向袋子,睡眠和抗焦虑药......
他问怎么回事?
王美丽说睡不好。
“多久了?”
她很想平静的对话,但不佳的状态让她失去控制气息的能力,她蹙眉道,“你说你的事儿。”
隋唐笑了,问她:“这么赶?”
王美丽好笑,这人明知她眼下不是对话好时机,移动通讯里她也没处于一个良好的对话状态,他还搁这儿不紧不慢,是喜欢她呛他?思及此处,她抬起头,只见隋唐两眼含笑,温柔荡漾。
她用力瞪他。有瘾?喜欢受虐?
隋唐敛笑,恢复他一贯的表情,称自己准备搬回家住了。
“然后呢?”她心里想的是,难道品酒会开在他家吗?脑海里迅速规划。
“我看你那儿也不大。”
他很冷静,说话时波澜不惊,幸好王美丽阅读过他很多表情,不然很容易错过他经过伪装的微妙的不自在。她有个直觉,这话他组织过好几遍。胸口有股强烈的嘲笑释放,但疲惫让她没了玩笑心情,“嗯。”
隋唐考虑过如何开口,但对视的瞬间他便清楚,她知道他的意图。和她对话,从来都是这一点最让人愉快。
“我还差你个故事。”
“我又没陪你过年。”她懒洋洋地往转椅上一歪,没想到隋唐会主动提这种事。
“那我讲一半。”
“......行......”
听故事也是需要兴趣的,王美丽此刻的兴趣勉强维持她坐在椅子上。隋唐说如果你想经营酒吧,可以交给你。他对酒吧没兴趣,当时认真是为了取代前妻辛苦经营的咖啡店。现在不想要了。
王美丽将视线投向落地玻璃,吁出口浊气:大老板就是大老板,别人梦寐以求,他不屑一顾。
他两手一摊表示故事讲完了,王美丽冷冷看着他,“你拉屎喜欢夹吧。”
“什么?”他不解。显然在对话里加入这种粗俗元素,在他的修养范畴之外。
“故事讲一半的人拉不出整条屎。”
她抽身又被隋唐按住,他蹲在她膝前,说:“我还有话。”
手心的温度温热了她僵冻的膝盖骨,王美丽先发制人,“你要是爱上我了,就克制一下。”
隋唐笑了,眼尾的笑纹层层漾开,一点都不酷了。
她拨拨发丝,“说真的。”
他点头:“好,我克制。”他没有反驳。跟她厘清爱,不如跟她谈事。
他邀请她同住,称也许可以帮她改善睡眠。电话里王美丽说新年睡得差,他问之前呢,她说有人抱着不一样吧。他的关心迫不及待落实到了计划,但他不会表达,只是僵硬地邀请她换到他的大房子里。
她倾身靠近,眨眨眼,“那‘女朋友’不会生气吗?”
他平静地看着她,回答:“会。”
王美丽兜捕对手,却被他反将一军。她讶异:“什么?”她以为他会解释不存在‘女朋友’这一身份。
但没想到他承认了:“她会生气,会嫉妒,但我不在乎。”
这个答案在王美丽的意料之外。隋唐和美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重要场合均结伴出席,但她没想到隋唐是怀着这样的意图与美人儿保持关系——他的前妻爱慕美人儿,美人儿不知,当时联结婚姻也多为毁掉美人对隋唐的痴意。他厘清这扭曲的情感后,为平胸臆,即便没有兴趣也以垂钓者姿态勾着美人儿。搅碎她们的梦。
王美丽做出掌掴姿势,掌心落下也只敢轻轻抚他的脸颊,“你可真不要脸。”
“我的故事说完了。”他深出一口气,“现在只问你愿意吗?”
“你有太多选择了,不是吗?”
“是,但都没有你舒服。”他并非玩乐之人,没有功夫浪费精力照料女伴,迎合需求,揣测下文。如她所说,娇公主不满他,路人甲需维系,她是他遇见过最舒适的伴侣,就像苦咖啡遇见百搭牛奶,心情是难以言喻的丝滑。他讨厌抽烟喝酒,可她抽烟喝酒骂脏话讲粗口,却一点也不讨厌。
他有一百个筛选理由,就像第一夜一样。但现在只有一个冲动,就是跟她一起,看着她也好玩儿。
王美丽怔怔看着他,“你问我愿意吗?愿意什么?”她突然不明白了。故事是关系的变量,她的心情摆荡如校准的老称杆。
隋唐自认郑重地说:“除了婚姻,我都能给。”
王美丽笑了,“那给我买毛衣吗?”好像她还在小心眼他上次不肯报销的毛衣事故。
他牵上她的手说,当然。
王美丽挤出幸福的笑,又为难地皱起眉头,“可怎么办呢,我就想要婚姻。我虽然不稀罕,但一个男人说我除了婚姻别的都能给你,不管你有没有老婆,我都觉得这话很烂。”
相握的手转眼僵硬,这是王美丽和隋唐最冷的一次触碰。感情真是糟糕,沾上了连火热的身躯都会冰冷。
她没抽手,继续说:“别以为我特立独行,就以为板上钉钉,就以为我不在乎婚姻。或者说,正因为我特立独行,我古怪,所以我和别人走进婚姻的初衷不同,”她抬高音量,“我就想知道这坟墓有什么恐怖的,我想去鬼屋体验一把,我没指望一辈子,我就想玩一把。
隋唐嗫嚅,下一秒,王美丽甩掉他的手冷脸离开。她不敢置信方才自己的希望曾蠢动过。
怒意自胸腔爆发,她再次开始狂奔,此刻她气的不是隋唐,她气自己的俗。
苏打水加威士忌,佐一颗安眠药。王美丽倒下脑子里划过——我不会死吧。好在,编剧有点人性,下一个转场的睁眼,是新生。
好眠真好,什么爱不爱婚不婚的,都没有睡一个好觉来的踏实。她决定供周公。
周公真的很灵,当天梦想成真。
隋唐凌晨按响门铃,当时王美丽磕了药刚睡,这种时候被人吵醒,不把他c一顿都不姓王。她凶神恶煞道,你就不怕这里有别人,会挨顿揍?我家是随便能按铃的?
看到她的表情,隋唐松了口气。也许这就是她无可替代的地方,她总是生命力旺盛,不是野草生机勃勃的盛,是烂泥乱七八糟的死不掉。他平静地解了袖扣,撸起袖管,“那我们就打一架。”
她被秀到,迅速管理自己面部表情,“也不看看自己几岁!”
隋唐根本是个很差劲的室友,仅一晚豌豆王子就落了枕,他睡惯大床,要求她换床,王美丽拒绝,第三日家里搬进一张根本不符合房间大小的一米八大床,王美丽甚至都没有合适的床上三件套匹配。她勒住他的脖子用力骑他一顿。他半夜上洗手间绊到,要求换房子,王美丽疯了,完全顾不上他是老板,指着门让他滚,他说可以,我们一起滚。
他的近墨者黑太过迅速,王美丽一时无从骂街。
当她缓过神来时,她已经很自觉地进了隋唐说的“除了婚姻什么都能给你”的配合局。她和美人儿撞上一场正面交锋。她深知自己完全无法和娇公主一较高下,当时她一身工装正在和同事搬桌椅弄场地,美人香奈儿小方跟哒哒入内,左顾右盼。
“找谁吗?”
“唔......没......”
对方忍住眼泪强颜欢笑的时候,王美丽重重心碎了。当晚她又把隋唐狠狠弄了一遍,事毕,她横在一米八中央,喘气儿说你真是个混蛋。
他在心里说,混蛋爱你。
她继续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个男人闪婚,把你踹了。”
“我拭目以待。”他嘴好硬。
“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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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郁新年不快乐。冷空气冻结情绪,他冷静下来开了间房,暖气打足又不冷静了。那些疑问盘踞脑海,像只啄木鸟“淙淙淙”地凿他脑壳,使他没有办法入睡。他痛苦到失眠,失眠到恍惚,Tinder了个女人,想体验王美丽的快乐,但最终很可笑的是,他在别的女人怀里哭了一夜。
A说,王美丽是快消的奶酪,是结不了果的苹果。
他抱歉地说,这一晚让你失望了吧。她摆手,害羞地说没有,她也是新年被困城市的打工族,出门前各种担忧,怕尺寸不合或者碰见坏蛋,可又实在无聊,遇见一个哭泣的男孩,比经历一次不错的p更让她开心。“我很意外,原来男人也会为感情流泪。”
金郁释放完终于意识到自己丢人,团起身体,废得像件脱水变形的衣服,“都十几年没哭过了,这次算开闸泄洪。”
坏的感情就是一面哈哈镜,照出他的扭曲。哭完他冷静下来,决定要把王美丽忘掉。
他和A相拥而眠,她问我有那个姐姐的味道吗?金郁认真感受,摇头说没有。
年三十下午,她说你在酒店好冷清,你要是不嫌弃去我那儿,我会煮泡面,加了个蛋和火腿的泡面是人间美味。
金郁环顾酒店房间,跟她去了。零点,A播放烟花白噪声,与他碎念少时。他们又平静地睡了一晚,这晚金郁睡着了。
初一,她问他想做吗?
金郁犹豫,正要拒绝,一扭脸迎来脆生生的吻。他被A不着技法的稚嫩吓了一跳,“你?”
金郁没想到A网路简介热辣,实际清纯如初恋。他坚持要走,A拜托他一起过完初三。他心软,只能在她床侧打起地铺,初三过完她拜托陪到初五……
日子山高水长,季节增速划过,王美丽与金郁于春日重逢。他没有想到会碰到她,但城市就是这么小。他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月房费是他一个月工资,手头跟进一个项目,预计五月份组内交接,交接完就回上海。第一份工作还是要有始有终的。
他知道王美丽和黑狗早已串通,但她一直没来找过他。
所以,他们在酒店电梯目光交接,她没再看他第二眼的那一刻,金郁默认他们是陌路人了。他如往常乘至18层,把自己摔进一丝不苟的被褥,安慰自己,好歹有整齐的床,酒店不比那狗窝好吗?
A说,性可以是匿名的,但爱一定是有名目的。所以,为了让他宽心,她说她只想找快乐的伴侣,睡漂亮的弟弟,没有在找爱人。那天,金郁看着她撒谎的眼睛,没忍心拒绝她小心翼翼攀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