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依拇指抵着刀柄，火红的刀刃已经出了一寸，若蛇妖胆敢轻举妄动，那么等着她的便是野火焚烧成灰的痛楚。

程远青的左手一直摆在身后，小幅度地左右摇摆着，意在让景澜依不要出手，场面她控制得住。

程远青见过泣血的，却没见过泣出黑水的，这蛇妖眼中掉落到底是血还是眼泪？

程远青将桃花枝放在蛇妖可以勾到的位置，就在蛇妖那双血淋淋的手就要碰到桃花枝的时候，她竟然停顿住了。

绿色的毒障突然在空中急速消散，蛇妖的身形也渐渐变小，就连蛇尾都逐渐消失不见，等三人再看清之时，她已经变成了人的模样，只是因为受伤严重的缘故，依旧伏在地上艰难蠕动着。

程远青退后两步，之前在月光下看到蛇妖那张脸时她便觉得有些凄美之感，如今彻底变成了人形，更让程远青觉得她孱弱的身子背负了她本不应该承担的重量。

景澜依放开了紧握红莲的手，转而抬掌，远处的焰天噌得一声归了鞘，景澜依走上前，眼中写着不解：“死而复生已是离奇，如今这妖气又突然散尽。”

程远青勾了勾他的袍身：“我要是说……她可能是人和妖炼化而来，你会信吗？”

“无稽之谈！”景澜依抖开了程远青的手，一脸严肃地背过身去，不过转念一想，死而复生本也是无稽之谈，却当着他的面来了一遭，顿时正经的表情挂不住了：“……倒也不是不可能。”

蛇妖的眼神骗不了人，比参拜神明还要虔诚的目光望着桃花枝，或许是因为手上污血浸染的缘故，她迟迟不肯用双手去接过那株桃花。

程远青微微倾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蛇妖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浮着迷茫。

程远青从腰兜扯出帕子，将桃花枝包住，不由分说地就往蛇妖的怀里塞：“这是你的东西吧。”

得了桃花枝的蛇妖连神情都跟着欢愉起来：“谢…谢谢。”

程远青见到她如捧着珍宝般抱着桃花枝，便再一次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杨…杨雪云。”

姓杨。

程远青眸色沉下去了几分，接着问：“你与杨百川是什么关系？”

不明所以的景澜依问道：“杨百川是谁？”

程远青勾勾手指，齐怀宇便走上前来，将自己听来的事一并告诉景澜依。

杨雪兰听到这个名字后，捧着桃花枝发出低低的嘲笑：“是我父亲。”

果然。

程远青深吸一口，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杨百川，他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杨雪兰的脸上突然出现一道道黑色的筋纹文，三人连忙后退，好在她很快抑制住体内的力量。

从杨雪兰的表情来看，程远青知道这件事和她的猜测已经重合了大半。

杨雪兰抬起白到没有血色的手，重新将桃花枝包好，她太虚弱了，根本站不起，只能勉强坐直身子：“杨百川是我父亲没错，同时也是亲手把我献祭的人。”

程远青五指蜷拢：“……”

献祭。

禁术之一。

“我父亲得了重病，一位妖道告诉他要想长生不老就要用至亲之血去换，于是他便联合了镇长布下这一场阴谋，至于他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我并不知道，但很显然撒了一个荒唐的谎言，什么功德庙，不过是他们做法的场地罢了。”杨雪兰抚着白巾下的桃花枝，“也正是因为我父亲，我与郎楠从此阴阳不得相见。”

想必这郎楠便是她口口声声所念的“阿郎”。

程远青略感同情有些不忍下问，景澜依却对这件事颇为在意，并不顾念杨雪兰落寞的容颜：“你现在是死人还是活人？”

杨雪兰望着天空中的艳阳，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流，她摇摇头：“我倒是想死。”

她伸出一只手，像是故意给他们展示一般幻化成了蛇妖的形态，那原本全部被她拔除的鳞片又全都长了出来：“就如同你们看到的一样，他们把我献给了蛇妖，我成为了它的一部分，活下来了。”

说完，她无奈地“呵”了一声，满身的鲜血将黄土都染成了红色，可是她却始终无法闭眼：“还不如死了。”

怪不得初次见面的时候程远青只觉她是寻常妖物，原来真正的蛇妖被她反噬后藏在了体内，若非景澜依的那一斩或许根本不会唤醒沉睡的蛇妖。

不过很显然，在这被寄宿的百年间，蛇妖已经失去了对抗杨雪兰的力量，又或事杨雪兰对情郎的思念太深，反而叫那真正的千年蛇妖元神耗尽成了杨雪兰的精元。

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她的郎楠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