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四叔看见二哥了?”春曼嘴张的老大。老旦说的四表叔是她堂叔,排行老四。她太想二哥了,做梦都想。
“也……不一定,四表叔说离的老远,正要往前走几步仔细看,被几个当兵的用枪拦住,吓得再也不敢动弹,看的不很清楚。还说那支队伍走得很快,不到一顿饭工夫就消失在山林里,再也看不到了。他向周围老乡打听,才知道那是红军,可能要去打仗,具体去哪就不知道了。他悄悄记下了那附近一些村名,也大致记下了到咱们这的路程,都给我说了,我也都记在脑子了。”
“不管是不是你二哥,总让人有个念想了。旦儿,你是咋想的?”老娘抹了一把眼泪细声问道。
“娘,春曼,我想去找二哥。”老旦直起腰身。有了二哥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要去看看,否则对不起春曼,更对不起逝去的表叔。
“可是……那么远,又没确切的消息,咋去啊?”春曼有点担心。
“四表叔说也没多远,十天半月就能走到那一带,来回顶多也就一个来月。正月出去保准能赶回来,误不了庄稼。”
“我看能成。旦一会儿就去王洼给你四表叔拜年,多带几个油饼馍馍,箱子底下那包红糖也拿上,把该问的都问得清清楚楚。曼儿,赶紧吃完洗锅,给你哥准备东西。”老娘立马放下碗筷。
“娘,那包红糖是我专门给您买的……”
“拿上!娘身子骨好好的,用不着。”
老旦不敢再言语,默默下炕准备去了。老娘已经五十多岁了,前些年身子还可以,这几年明显不行了。一人拉扯两个孩子,就算壮年劳力也吃不消,更何况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下午,老旦风尘仆仆走进院子。春曼立即扑过来,两只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哥,回来了?”
“嗯!回来了。走,跟娘说去。”老旦拉着春曼进了窑洞。
“旦儿,都问了吗?”老娘在屋里忙乎着。
“娘,都问清楚了。我准备三天年过完就走,您看成吗?”
“不成,不能过完三天年。明儿五更就走,省的夜长梦多。”
“可是……总得有点准备吧?干粮,盘缠……”
“娘都给你准备好了,曼儿也准备了不少东西,差不多够了。你俩去里屋收拾东西,娘再蒸一笼馍馍。”
老旦进到里屋,和春曼边收拾东西边悄悄说话。他非常疼爱春曼,处处护着清纯可爱的春曼,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光因为是小妹,更主要的是未来的媳妇,这是两家大人早就默定的。这次有了二哥消息,那就必须去寻找,否则心爱的春曼会整天流泪的。
五更,老旦睁开眼睛,听见老娘和春曼在烧火做饭,一骨碌爬起来:“娘,春曼,你们咋这么早就起来了?”
“都五更了还早啊?快起来洗脸,洗完脸吃饭。”老娘催促道。
吃完饭,老旦背上包裹,提了根齐眉短棍:“娘,春曼,家里有啥重活先放着,等我回来再干。还有,无论啥事都不要跟别人争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旦儿,放心去吧,这几天家里没啥重活,我和曼儿能对凑。娘从来不跟人争执,曼儿也听娘的话,啥事都不会有的。倒是你这脾气一定要收敛,切不可与人高低,见人都要低三分,多叫大爷大叔,多走大道,晚上不要走路……还有……你要快去快回,娘等你养老,曼儿也等你回来……”老娘整了整老旦的衣襟,眼里闪烁着泪花。
“娘,我一定早点赶回来,一定给您老人家养老。”老旦拭着老娘的眼角,心痛的快要融化了。
“哥,我会好好照顾娘的,你就放心吧!二毛皮衣放在包裹里,晚上拿出来盖身上。新鞋也放在包裹里,第一次穿时间不要太长,小心磨脚;腰带上缠的红布别丢了,三块大洋也缝在腰带里,千万别让坏人发现了……哥,不管能不能找到二哥,你都要早点回来,我和娘在家等着你……”春曼拉着老旦的衣襟,低声呢喃着。
“春曼,等着哥。哥一定早点回来,咱们一起伺候老娘。”老旦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咋说,只能简单说这么一句。不过,这已经够了,一辈子都够用了。说出这句话后,老旦就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无论身在何方,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回到这个家里,兑现自己的诺言。
天还没有亮,老旦走出家门,踏上向东的大道。他没有回头,但依旧能感觉到老娘和春曼期盼的泪光。天色蒙蒙发亮,他走出了好几里地,爬上一座山头回头凝望。
张家窝棚的山坡上,两条纤细的身影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老旦抹了一把眼泪,依然踏上了漫漫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