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
打光板远离的地方,稍微有些暗,桑万里整个人浸染在暖色调的光内,问出的话倒是没几分暖意。
穆荷被拉到这边,有些讪讪的。
他知道自己耽误了进度,也知道全组过来拍这场戏是为了让他早杀青,方便接下来的拍摄。
穆荷懊恼不已,急急保证,“万哥您放心,我等会儿就好,调整调整就行!”
“谁问你这个了?”桑万里皱着眉,“我是问你,这么难受,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以小朋友黏自己的这个程度,说他下了戏之后不想再跟自己有瓜葛,桑万里是半点不信的。
不过要是有人跟他说了点什么,那就不一定了。
一般拍完这种双男主戏,之后除了宣传期,基本很难再看到两家同台。
这也是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了。
避嫌呗。
严格来说,《昙花》这戏一开始不是走这路子的,但早在开拍之初,陈润就和他们交代清楚了——
俩男主之间,明明白白就是爱情。
观众不知道,整个主创团队却都知道。
不排除会有剧组的人来叮嘱他们的可能。
桑万里问完后,俩人之间静默了几秒。
穆荷眨眨眼,有些茫然。
他第一次进组,还不知道有这种规矩。事实上,这戏的定位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卖腐的片儿,没人来跟他说什么。
桑万里一看穆荷这状态,心下了然,同时又蹭蹭上了几分火气。
大明星向来脾气不好,从不知道隐忍为何物,当即凶起来,“穆荷,这戏完了,还打算理我么?”
嘴上说的是问句,语气却不善得跟威胁似的。
穆荷微微睁大眼睛,试探问:“理……当然理?”
桑万里不耐地挑挑眉。
凶得很。
“必须理啊!”狗腿子属性被按下了开关,穆荷立刻道,“每天都跟您发消息,行么?”
桑万里的表情这才好一点,恶劣问:“每天发?有这么多事儿说?”
“有!”穆荷本能地讨好,“就算没有……还能给您发天气预报,您出行能方便点。”
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老想着抢助理的活干。
桑万里看了他两眼,心里好笑,“那我还得告诉你行程,怎么,你还做卖人通告单的买卖?”
“怎么会……”穆荷下意识想反驳,反应过来才发现,万哥逗他呢。
但跟人发天气预报什么的……确实是有点傻。
穆荷窘迫,红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桑万里看他这样,气全散了。
——看明白了,小朋友哪是不愿意理自己啊,是怕自己不理他了。
他揉了揉穆荷的脑袋,厚厚的一层头发柔软地贴在自己手心里,语气也不由地软下来,“不是哥哥自作多情吧?咋俩关系算好的吧?”
桑万里循循善诱,“戏散了,人又没散,用不着这样,啊。”
穆荷盯着他,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他像个表现欠佳的小朋友,明明没有奢望得到什么奖励的,却忽然被强硬地塞了一大把糖。
突如其来的惊喜甜意全都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在血液心间蔓延,占据,钉牢。
穆荷觉得自己真是没文化,这种时候就知道傻站着,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
蠢死了。
但桑万里显然被他这样儿取悦了,轻笑了声,“别矫情了,上戏。”
他在前边拉着穆荷,像来时一样,牢牢抓着人手腕,“好好演,别让陈润又挑刺儿。”
桑万里想起陈润那大嗓门就闹心,摇摇头自顾自哔哔,“是把润喉糖当饭吃了么,真特么吵。”
穆荷被他逗得没忍住笑,腕骨处凸起的皮肤随着俩人走路摩擦滑动,痒痒的。
一直钻到心里去。
事实再次证明,陈润骂人没用,倒是桑大明星拉着人去旁边几分钟,哪哪儿都搞定了。
拍了近半年的戏,两人对人物的理解简直不能更清楚,穆荷回来之后,拍得尤其顺利。
最后一镜——
桑万里浑身血污,在穆荷下一句台词前倒了下去。
原本和自己僵持着的半妖忽然脱力,穆荷皱了眉,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那人。
呼吸微弱,半死不活了。
……狼族,半妖,何必要救?
但空气中似乎有条隐隐泛光的细线,连着如尸体一般的妖怪和尊贵强大的家主。
命运这东西,哪儿能说挣扎就挣扎的?
——穆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良久,似乎被人身上的血色脏了眼睛,嫌恶地皱皱眉。
“来人,抬进去。”
几个家仆手脚麻利地上前来,抬起桑万里,问了声,抬去哪个房间?
穆荷眉间皱得更深,抿了抿唇,最终认命轻叹道:
“我那儿。”
命运从这刻起环环相扣。
从此何家小家主多了个强大如斯的跟班。
从此任八郡那颗锋利尖锐的狼牙,有了要送之人。
“过了!杀青!”
穆荷作为何势的最后一场戏,彻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