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桑万里拍拍肩上人的背,带着哄人的意思偏头笑了下,“怎么就给哭成这样了?”
演戏多年的桑大明星头一回见到哭得这么凶的,实话是有点觉得稀罕了。
刚刚那场戏堪称完美,特别是对于现场一路看下来的工作人员来说,更能触进心底。在场有不少被惹哭了的,捂着嘴怕影响收音,有几个小姑娘脸都憋红了。
但……谁都没有穆荷哭得过分。
他作为主演,作为何势的表达者,彻底跟人感同身受了般,在镜头移开的一瞬间,陈润那声“过”只出来第一个音——
就在窗棂边蹲下了。
他脸埋进膝盖里,头发微微颤动。
还是少年体格,手臂抬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腹,和弧度微突的背脊一起,显出少年独有的单薄和硬质骨感。
衣服也薄,大冷天的耳朵尖红得要滴血,蹲在那发泄似地啜泣,看得人心都要碎。
几乎是立刻,桑万里过去把穆荷带到无人的角落,挥退了所有要跟上来的人。
而后和穆荷坐在一起,按着他的头埋进自己的肩,替他挡了所有可能投射过来的目光,哄小孩儿一样拍他。
桑万里知道穆荷在想什么。
以穆荷的专业程度,他不是出不来戏。
只是共情了。
早在桑万里演戏之初就知道,演员始终是第三者——不是自己,不是角色,是个旁观的。
他们看着故事起承转合,看着人物颠沛半生。
演员们能够在既定的情景下,既定的台词下,自由雕刻,尽情发挥。
动作,表情,语音,语调,所有能够呈现表达的形式,都是他们对人物的刻画。
只可惜,这也是他们仅能做的了。
角色有既定的生死,既定的经历,有无数个框架在警告演员:
你喜欢角色也好,讨厌角色也好,甚至对他同情,悲愤……
你无能为力。
桑万里抚了抚穆荷的背,感受到肩上的人渐渐渐渐平静下来了。
他终于停了掉金豆豆的行为,埋在人肩窝里的额头稍微抬起一点,低低喊:“……万哥。”
“……矫情完了?”桑万里笑了笑,没停下揉他脑袋的动作,连着语调也透出几分宠溺来。
穆荷抽了抽鼻子,缓缓离开桑万里肩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下唇。
万哥衣服都湿了,真怪脏的。
不过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万哥脖子上一片水渍。
——是他的眼泪。
穆荷十分羞愧,总觉得他像个对主人占有欲特别强的小猫,千方百计地要在人身上留下点什么痕迹。
证明这人被自己独占了。
穆荷哭得头有点疼,抬了抬手又不敢上手去擦,纠结两秒后,想用袖子裹着手去试试。
没想到人压根没管这些,没等他处理那点痕迹,桑万里抬手随意往脖子上抹了抹。
一手的水渍。
穆荷:“……”
咽了咽口水。
“嗯……要是多遇到几个你这样儿的,服装老师也是头疼。”桑万里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随口道。
穆荷收回发直的眼神,一听这话,愧疚更深,“那……要不我来洗吧。”
“可别。”桑万里把穆荷拉着站起来,“组里还轮不到你做这活儿,传出去说陈导剧组欺负新人,到时候他又得骂我,你就心疼心疼哥哥吧。”
大明星微微低了头,平视穆荷,嘴上说得情真意切,面上笑嘻嘻的没个正形。
穆荷知道万哥这是在逗他,没忍住笑了下。
“笑了就好。”
桑万里喟叹一声,吊儿郎当地动动手臂,“一晚上累死爸爸了。”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晚上干什么了呢。
穆荷还没来得及脸红,桑万里停了疏松筋骨的动作,揉了把他头发,然后——
特别特别顺手地,用食指帮他弹了两滴挂在眼睑下的泪。
特别自然。
可大概是动作太过轻柔,再顺手再自然的动作,在穆荷那里也无端染上了暧昧。
眼泪早把妆容冲散了,桑万里的指腹贴上来的瞬间,指纹和肌肤直接接触,丝丝缕缕的痒从他指尖一路势如破竹,毫不留情地闯进穆荷心里。
桑万里只是用食指轻弹,可眼睑下的肌肤像是形成了某种记忆,一直有温热麻痒的触感,阵阵袭来。
穆荷睫毛微颤,心绪这才真正从何势那里出来一点,愣了两下。
……万哥那动作,像是在帮他擦泪,又像是,在抚摸他的脸。
来不及多想,桑万里拉上人手腕,边往回走边说:“这次哭够了,杀青那天不准哭,听没听见?”
这是穆荷倒数第二场戏。
托了他俩第一次搭戏不适应的福,初遇那场得补拍,算来那一场才是穆荷真正的杀青戏。
“……我也不是每次都哭的。”穆荷讪讪的,跟在桑万里后头说。
小孩儿卖乖呢。
桑万里拉穆荷的手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