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幸安自以为,何矜先钟情于他这种事,本来就属于他们小夫妻间无需宣之于口、合该自己消化细品的甜蜜隐私,哪是能让外人知道这些的?
反正不管谁问起来,他都一口咬定,先看上何二小姐的是他,为她茶饭不思的是他,为她豁出老脸不要求陛下赐婚的也是他,就够了。
他也可真是……太体贴了!
“爱……爱妻?”在场的官家小姐一个个地听见谢幸安对何矜这么毫不避讳的称呼,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全都嘴唇发颤,彼此间面面相觑,眨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人还没过门呢,他是怎么好意思喊的?
“谢大人,你……你当真看上了那个疯……”邢烟烟气得直跺脚,就差指着谢幸安的鼻子骂上一句“睁眼瞎”,那架势简直像在痛斥负心汉,“我原本以为谢大人与其他男子不同,并非好色之徒,呵,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她除了长得好些,有哪一点算得上正常?”
“这位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在谢某看来,吾妻哪里都好。还请你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谢幸安略微活动了那条好腿,接着抬起眼认真道,“至少,谢某不爱听有人说她一句不好。”
谢幸安知道,哪怕把时间倒退回几个月前,他没高中探花,也只有何矜一个人会搭理他。
这些人,整得好像跟他多熟一样,倒大可不必。
“谢兄,我真要去瞧你呢,怎的出来了?”
谢幸安这边被阿默扶着刚要上马车,迎面就见到孙平澜骑着马过来,他装得飞快,顺势就摆出来个人皆通用的温和笑脸,拱手敬了句:“孙兄。”
“呦,瞧瞧,你伤势这么重,怎么不卧床修养呢?”孙平澜下了马,赶紧把脊背挺得倍直,意欲过去搀扶谢幸安。
当他靠过去暗暗一比较,发现因伤了腿而略微有点躬身的谢幸安还要比他高些的事实时,他更气了。
这玩意多少年了穷得跟什么一样,没准连荤腥都吃不起,本来合该营养不良黝黑瘦小的,谁知道谢幸安是不是拜访了仙人、偷偷服了什么灵药,模样居然能长得那么……非但如此,竟比他小两岁,还比他要高!
谢幸安显然不知道孙平澜心中所想,只温润笑道:“我放不下矜儿,去瞧瞧她。”
看看,居然还是个没出息的情种!
在孙平澜心里,女人算什么东西?
哪怕是明媒正娶的杜雪合,在他看来也只不过用来泄火的工具,且适可而止,自己痛快就够了,谁去管她们的欲求?
女人只会影响他升官的速度!
孙平澜只在心里不停嘲笑谢幸安没什么觉悟,脸上却装得和真的一样夸赞道,“谢兄,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啊。”
“听说谢兄不幸溺了水,我实在担忧得很,还好谢兄性命无忧啊。”孙平澜边说边觑了眼谢幸安的右腿,“只是我看这伤……”
谢幸安赶紧回道: “并没什么大碍,养上些时日就好了。”
孙平澜很失望,但还是继续装模作样道:“哎,谢兄,你瞧我,忘了你腿脚不便,还耽误你站着跟我讲了这些话。快快快,快上马车,我扶着你。”
谢幸安表面礼貌拒绝:“那怎么担得起?”
但他还是任由孙平澜一脸热情地把他扶上了马车。
直到有了帷裳遮挡后,本来就是表面客气的两个人,谁也不装了。
谢幸安吩咐车夫道:“走吧,去寿康侯府。”
孙平澜默默站在原处,看着谢幸安远走的这条路,面前的一切背景都渐渐虚化,模糊不清,只有那辆马车扎在他的眼里,像根刺一样,拔得越晚就会越不舒服。
以邢烟烟为首的那群官家小姐看到谢幸安走了,集体开始垂头丧气道:“哎,谢大人都走了,那这里还有什么好看的?算了算了,各回各家,回府打叶子牌吧。”
随后,她们一个个从孙平澜身边绕过去,莫说搭话了,就没有个扭头多看他一眼的。
孙平澜:“……”
他不喜欢女人是不错,但他也是绝不能容忍自己竟被明目张胆地无视的。
都怪这个姓谢的!
让谢幸安死!谢幸安必须得死!
要不是他年少在挖野菜时曾经目击过,谢幸安还真信了这个邪,以为孙平澜是什么老实巴交的受气包庶子。
这家伙十二岁就知道在山上打猎的时候装受伤,吸引嫡兄过去给他查看伤势,然后伺机一把将人推到猎户设的陷阱里活活摔死。
在此之前,他的两个嫡兄弟都已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
这样一个拿装出来的温和当挡箭牌的坏种,长大后能变成好人?
谢幸安觉得那就见鬼了,狗改了食性那他也不能。
但无奈孙平澜出身颖国公府,背后有阉党撑腰,哪怕是得个状元都轻松如探囊取物。与他相比,谢幸安如今在官场力量太弱,又无所依怙,暗里有往来的只张迟锦的亲爹张甫,以及那个许久称病不出的吕首辅。
即便他再看不惯孙平澜这种人,在没有明面上彻底撕破脸前,也暂无法与对方抗衡,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不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