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个梦里,他在高三最忙碌的那段时光遇见了小小的朝晖,还有朝晖的母亲苏琴。但梦里的苏琴略微模糊,还死气沉沉的。
陆野捂着脑袋坐起来,他想,也许是因为梦里的苏琴纯属臆想吧。现实中他不曾住过什么小区,而是在一望无垠的乡下,是真正在野地里长大的孩子。而朝晖的母亲也早已过世,他对这个女人仅有的印象只来自于公安系统里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所以梦里的人也是黯淡无光的。
身边的床褥动了动,引得他立刻低头去看。朝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和梦里的小孩第一次遇见他那时一样。
昨天朝晖在地下停车场突然崩溃,让陆野无所适从的同时也恼火无比。他不是很能理解有些人为什么一定要自残,也不能接受朝晖对他的一次次欺瞒和放弃。他强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茫然和一束怒火,强行把朝晖塞进了车,然后把人送回了家,这个在江明市的新家。
他把人送下,想让这个姓朝的小子自己醒醒脑子,准备离开,却听见朝晖在身后小声说了一句:“你要不要留下”。
他承认那一瞬间他心软了,于是就这么又守了他一晚上。
现在这个高大威严的男人既无奈,又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的心在疼。昨晚朝晖带着泪痕睡下了,他就坐在床边,看着朝晖露在空调被外面的手腕。
那上面有多少道伤疤啊,层层叠叠,都是这半年新割开、又慢慢愈合的。他看得出来,朝晖在这半年里的自杀行为绝对不止一次。
他觉得他也要被朝晖逼疯了。总觉得自己一闭眼,这小子就会从天上坠落下来,然后彻底找不到了……虽然他明白朝晖不可能每分每秒都琢磨着怎么自杀,但不得不说,他对朝晖的死亡呈恐惧心理,安全感为零。
盯着那只手腕,他想摸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选择了收手;看见朝晖的泪痕,他想拿根毛巾擦擦,最终也放弃了,怕把人吵醒。
于是,到凌晨好几点了,陆野还保持着这个坐姿,坐在床边,脑子里冒出四个大字:“彻底栽了”。
三十多岁的人了,说难听点简直就是“老树开花”,配上朝晖这个二十岁的小孩,就叫“老牛吃嫩草”。
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小孩呢……他不是一个会被美色吸引的人,却在那个污水横流的地方、被朝晖故意贴上来的时候屏住了呼吸。说来也怪,朝晖就像毒品,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戒不掉的灾难,但总有人要前赴后继,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他身后。越是深入接触,越是难以脱身……
“呼……”陆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在思考了一整晚之后,陆野还是选择了他从小到大选了无数次的那条路——坚持着走下去。
这个男人相信所有的困难都敌不过坚持不懈。如果不是这个信念,也许他早在过往无数年的艰难打拼中死掉了。
不就是……精神有问题吗……恶果已经在朝晖身上结出来了,他无从改变,但他可以去找找那个因由。他在想,找到之后,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要给砍了。
抱着这个想法,陆野才沉沉睡去,才做了那样一个奇怪的梦。所幸小小的朝晖在梦里是那么健康、真诚、可爱……是他真诚希望的模样。
……
“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陆野在朝晖家的柜子里摸来摸去,想找水壶烧点水喝,“你家没烧水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