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笑寒不见了,祁纵没多犹豫,一脚踩进了幻境里。他一间房一间房地搜人,一刀劈烂一扇门,闯进去大搞一通破坏,再畅通无阻地杀出来。
蜈蚣老鼠遭了殃,吱吱乱叫,四散奔逃。祁纵却迟迟没找到卿笑寒的踪迹,直到最后一扇门前。
“砰!!!”
突然一声巨响,祁纵还没挥刀,这门自己先爆了。他侧身避过,烟尘滚滚中有个女人冲了出来,狼狈地倒在门槛上。
她挣扎着起身道:“你、你怎么突然——”
“没怎么。”
屋里传出一个平静的声音,这种时候,也依旧客客气气:“抱歉,清醒了。”
女人正是铜镜里那个,但衣物头发乱七八糟,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她恨声骂了句“回头再收拾你”,扭身就跑。
一柄玉刀却当空落下,擦着她的鼻尖,插在了地面上。
祁纵握着刀柄,没好气地道:“你跑啊?”
女人:“……”
屋子里,卿笑寒看见这把刀,也知道来的是谁了。他脸上的微笑崩了那么一瞬,轻轻叹气,主动走出来受死。
他因醉酒昏睡,被魔物攫取了神智,其实只是一瞬。这等东西操纵一般的修士也就罢了,对他却是妄想,顶多摇撼一下心神。
但不知这东西有什么异术,竟让他随心所欲,好像一时间抛去了理智,只剩本心。幸好这个级别的魔物对他还是太弱,卿笑寒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不过这种实话,绝不能跟祁纵说。若是让祁纵知道他刚才是“随心而行”,大概会丢下魔物、先来干掉他。
于是卿笑寒开口的第一句话,十分之纯良无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祁纵:“……你说什么?”
卿笑寒迷茫道:“我刚刚才清醒过来,头好疼。哥哥,我之前做了什么?”
祁纵:“……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醉了许久,记忆不清。你为何这般看我?”
卿笑寒的表情十分得当,既有醉后的懵懂,又有不明就里的疑惑,还适时表露出关切:“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我做了什么吗?我愿意负责。”
祁纵一口血梗在喉咙里:“……”
造孽的先发制人,受害者错失良机。祁纵气得提刀指他,颤了半天,却无从开口。最后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硬生生把满腔怒火憋了回来,道:“不!你什么都没做!我完全不要你负责!!!”
祁纵猛地把刀锋一转,搁在镜中女人的脖子上,喝道:“说,这鬼地方怎么回事?我们到底在哪,真正的天上人间呢?”
“……真正的天上人间?这就是天上人间啊!”女人缓缓抬头,痴痴地笑了起来,美丽又狰狞,“一切如你所见——”
她的眼里涌起泪水,再一次问道:“公子,你可愿与奴家提灯同游?”
又是这句话,诡异中透着一股凄凉。祁纵刚想问是什么意思,就见浓烈的魔息从她的七窍中喷出,瞬间膨胀到了屋顶!
庞大的黑影笼罩下来,好像寄生在女人体内的巨兽挣脱人皮,把她一口吞掉了。又像是把她拥入怀中,暂时藏起来备用。
这便是魔物的本体——即便修为高深者也不能硬碰,稍一不慎魔息入体,那就是生不如死!
“从哪来从哪回,走!”
祁纵见势不妙,立刻转身,卿笑寒紧随其旁。魔物横冲直撞地追过来,嘶吼声震得整座建筑都颤栗不休,走廊一节节地塌陷,即将逼到祁纵和卿笑寒脚下——
他们回到最初的厢房前,同时抬掌!房门轰然大开,他们齐齐掠入,捞住门板往回一推、重重地合上。
“咚!”
魔物猛地撞上房门,发出愤怒不甘的低吼。祁纵和卿笑寒对视了一眼,而当他们看清房里的景象之后,都沉默了。
只见原本整洁精美的厢房,变成了和外面一样的废墟。可是这片废墟里不仅有蛛网、灰尘、蜈蚣、老鼠,还有一地的枯骨!
七十多具残骸挤满了房间,有的倒在床上、有的伏在案头,有的跪在墙角、有的歪在地面。一眼看去,全是女子,显然是被集中到这里之后、再一把火烧死的。
当中一具骷髅依靠着铜镜,就是从她的头颅处、崩出了将镜面一分为二的裂痕。
受到活人的气息感化,一阵令人悚然的声音响起,枯骨们一具具地站了起来。她们腐溃至极,四肢不全,却还沉浸在生前的记忆里,你一言我一语,嬉笑打闹。
“姐姐昨个睡得好么?”
“睡了这么长时日,怎能不好!”
有具骷髅戴着一只碧玉镯,她抬起手,用森森的指骨触碰头颅,仿佛在梳妆。那镯子却连着她的掌骨掉下来,“咕噜噜”地滚开,一直滚到了祁纵脚边。
祁纵头皮一炸,一脚踢飞了镯子。
碧玉镯撞上墙角,震下瀑布似的积灰。相谈甚欢的骷髅们顿时安静了,扶着颅骨转向那个角落,又僵硬地扭回来,盯着祁纵和卿笑寒。
“咦?这有两位小官人。”
“呀,黑衣服的真俊!”
“那把白衣服的让给我,谁也不许抢。”
森白的下颚一动一动,传出的嗓音鲜活悦耳,她们很快又叽叽喳喳起来。卿笑寒听了,微微一笑,附在祁纵耳边道:“哥哥,她们很喜欢你。”
祁纵喃喃道:“我谢谢了,但还是让她们喜欢你吧……”
他忍不住冲骷髅们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我们是天上人间的姑娘呀——”
骷髅们折腰以礼,不顾好几位脊骨断裂、头颅掉地,下颌齐齐开合,曼声说道:
“吉时将近,两位可愿与奴家提灯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