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阳光自天际隐隐洒落,细缕云烟在天空游荡。困倦的姑娘皱着眉伸手遮挡天光,三三两两如饭团般聚集,沿着路径疲惫滚入小楼。
此时天色尚早,楼内宿客鼾声此起彼伏,院内也因此相当空旷,空旷到陆小凤一眼就能认出不远处的两女。
陆小凤抱着盆站在廊下,眼睛不时因反射的白光一眯。
横劈竖砍,间或猛然一刺,在方寸之地腾挪的薛红红已惹来姑娘的注目,但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做着早课。
这并不值得稀奇,从昨日来看薛红红也承袭薛衣人——虽算不得青出于蓝,但作为子女来说,还不至于过于坠薛衣人威名。
值得稀奇的在薛红红不远处立着一个裴信玉,而她对此毫无反应……有了。
走完一套流程的薛红红顺畅收剑,摸了摸脸上蒸腾的热气,看向裴信玉。
“架势不错,收剑仓促了。”
陆小凤目不斜视地从两人身边经过。
“看到姐姐来了嘛……”薛红红讪笑,目光落在裴信玉腰间:“姐姐也来晨练?”
“家学。”裴信玉轻轻颔首,也不觉得有让人回避的必要——清风剑法本就在江湖流通。若是有人练得出名堂,楼中人也不介意白捡个徒弟。
“既练则毕。”她温言提醒,也寻了片空地。
陆小凤自井里打出盆凉水,湿漉漉的毛巾抹在他脸上,清凉凉得直将人唤清醒。
一转身,几乎以为自己见了场山巅飘落的细雪。
陆小凤呆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将洗脸水倒入水沟,盯着水流自沟渠缓缓流逝。
剑若寒霜,人若清风。
他抱盆在原地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途径裴信玉,鼻子重重一哼。
“陆小凤,你鼻子出问题了?”薛红红奇道,收剑入鞘。
你鼻子才有问题呢!陆小凤险些气歪了鼻子。
“我今个儿有事,不跟你们玩。”他冷冰冰道,不想理会显然比他、心灵比他幼稚的薛红红。
“行。”薛红红点头挥手,继续看裴信玉练剑。
“你怎么还不走?”她扭头看了眼陆小凤,面上流露出几分怪异。
陆小凤明知薛红红在故意激他,却也觉得这地儿是真的没法呆了,他恨恨地喷出一口重气,昂首挺胸走出院子。
不多时,裴信玉收剑,她并未出汗,只脸颊微微染上些许桃花色:“你把他气走了。”
“明明是姐姐把他气走的。”薛红红扑哧一笑,“他这一大早的,生什么气呀?”
裴信玉自然知道陆小凤这口气不止憋了一早上,只含笑不语。薛红红这一问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也不在意回答,殷勤为裴信玉递过剑鞘,蹭前蹭后一起用过早餐。
“我接下来要去探望人。”裴信玉哭笑不得道,见薛红红仍坚持,只道想走随她,但别吵闹。
“姐姐落了什么东西?”见裴信玉回楼,薛红红不由问道。
然而很快她就认出这并不是回房的路——已走进花娘住所的范畴了。薛红红安静下来,知晓裴信玉为何让她去留随意。但她抿嘴跟在裴信玉身侧,见裴信玉目标明确地敲开了一扇门。
那门先是拉开了条缝停顿片刻,又拉得更开。一个高大冷漠的男人站在门口,那温顺的眼神落在薛红红身上,迅速转为冰冷的警惕。
就像一条蛇在皮肤上爬,薛红红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慌忙跟上裴信玉——若是再迟一步,侧身让路的男人显然就会将她关在门外。
这里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男人?姐姐要探望的又是谁?薛红红心中的好奇几乎要溢出胸腔,但她记住了裴信玉之前的叮嘱,没有出声。
“原来是王姑娘过来。”未施粉黛的花娘匆忙起身,她的脸色很苍白,肩膀上传来很重的药味。“失礼了。”
这是个单间,却又摆了四张床,住户用帷幔跟时令花藤装饰了房间,但那用尽各种办法收纳的生活用品还是逼得人喘不过气。
花楼房间有限,像纤云这样的普通姑娘只能像鹌鹑一般窝在一起,只有客人出手包下一刻春宵,她们才会跟客人一起去住大房。
薛红红本应这顺理成章的伤者而失望,但她现在只震惊这么小的空间也能供四人日常的生活起居。
她震惊,纤云也惊讶——她认出薛红红后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这才匆忙起身欲行礼,又被裴信玉摁回坐下,两人寒暄数句,薛红红忽然忆及一事。
“我给了一个人承诺,让她有事可来寻我。”王姐姐曾这般说过。
她不由更仔细地打量起伤者,越看越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花娘……花娘……“纤……”
薛红红吞下声音,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