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不仅任盈,就连她自己也后知后觉地一愣。
任盈怔愣片刻,血迹斑驳的脸上忽地绽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微风拂过,他的黑而沉的眸色在这昏暗的天色下竟亮得出奇,任盈再次轻轻握住左凝的手,将她拉回了身侧:“凝妹,我...我心里很是高兴。”
左凝眼眶通红,有些恼怒地瞪着他。
任盈抬手抹去她眼角渗出的泪水,声音极轻道:“你怕不怕?”
你怕不怕?
这句话左凝听到过许多次。
小时候刚学武,她抱起沉甸甸的长剑,看到左冷禅眼中化不开的慈爱。那时左冷禅问她:“你拿起了这柄剑,意味着你被赋予了生杀予夺的能力,但同样也可能被人杀害,入了江湖,就身不由己了。凝儿,你怕不怕?”
当时她如何回答的已经记不清了,但犹记得那日左冷禅的谆谆教导:“熟知不向边庭苦,虽死尤闻侠骨香。”
她是嵩山的弟子,自然不能在这些邪魔外道前怯场。
左凝轻抚着腰间长剑,感觉着剑柄上传来的寒意,浑噩地思绪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仿佛在这一刻,自己才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女侠。
她看了看任盈,缓缓摇了摇头。
任盈不觉微微一笑:“那很好。”
这一笑让他气血翻涌,几乎站立不稳,左凝连忙搀扶住他。
任盈却仍是紧紧握住了左凝的手,左凝动作一顿,想要抽出,可借着长袖掩盖,手中竟被塞入了一个冷硬冰凉之物。
左凝心中一怔,这正是方才用来刺中宝林大腿的那柄短剑,不知任盈何时已取回来,悄悄塞给了她。
只见任盈转头看向血刀老祖:“我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
血刀老祖见二人如砧板之肉,也不着急,饶有兴致问道:“何事?”
“龙沙帮有嵩山派等高手助阵,你却要听石观音之令前去围剿,此番九死无生,难道你不知晓么,她对你这般无情,你又何必对她魂牵梦萦,藏匿着她的石像?”
再次提起“石观音”三字,血刀老祖脸上顿时阴云笼罩,只听他阴森森道:“你以为拖些时间便能等得人来救你么?你这鬼蜮伎俩我一眼便已看穿。”
恰逢天落惊雷,闪电在乌蒙的天空辟出一道亮影,映出他眼底的一抹厉色:“你就要死了,我便大发慈悲叫不让你做一个糊涂鬼。那石像并非我私下藏匿,而是她送来给我的,叫我放在厅中,供人膜拜。”
“她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送你石像?”
“她是个地狱里来的修罗恶鬼,她在想旁人又岂能猜测?”
血刀老祖本就是极恶之人,可从他来看,仿佛石观音要比他恐怖千倍万倍,当真令人惊讶。
这时,血刀老祖桀然一笑:“你问得未免也太多了,是该上路了。”
任盈瞧了瞧他,眼中似有遗憾,沉默片刻后,故作虚弱道:“我二人情深义重,如今我自知生还无望,只求你高抬贵手,千万别伤了她。”
“你放心,她留着大有用处,我不会轻易伤了她。”血刀老祖眼珠转动,说话间就提刀砍来。刀光未至,他却倏尓瞧见任盈嘴角暗噙的一抹冷笑,他心中猛地一跳,随即鼻尖嗅到一股腥甜气息,眼前寒光一现,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翻身避开,这才惊觉是一弩袖箭几乎侧擦着脸颊而过。
而左凝得了匕首,早已紧紧盯着血刀老祖的一举一动,见任盈突然发难,即刻心领神会,一剑扎入了他的腹中。
其实这招她气弱无力,那柄剑去得轻且缓,原不能轻易得逞,可偏偏不知为何,同宝林一般,血刀老祖的动作竟在那刹那间迟缓了一瞬,仿佛为了躲避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撞在了她递出的剑锋之上。
左凝双手颤抖,怕一剑扎不死她,又重重再补了一剑,只是这贪多的一下叫血刀老祖反应过来,一掌拍在了她原本已受伤的左肩之上。
好在他脑中尚且混沌,只用了三分掌力,饶是如此,左凝也被拍得双眼发昏,站立不住。
“你...”血刀老祖瞪大了眼,尤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下腹,面上即刻现出一丝青灰,不过片刻,也如同宝林一般,有血泪自眼角渗出,似乎在这片刻之间,他的身体就已经僵硬冰凉,只见他双目瞪得浑圆,喉中发出既尖锐又嘶哑的怨毒的声音:“石观音!石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