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山雨突至,狂风急袭。
冰凉的雨点倾刻间狂乱拍下,昏暗的天色如乌墨般重黑,间或滚夹着翻腾而闷浊的雷鸣,恍若笼着一张风雨织就的大网,将天地困于一片危殆之中。
不过须臾之间,血刀老祖口鼻中鲜血越流越多,终于重重倒在了地下。雨水与鲜血混杂在他狰狞的面孔上,在这雨幕中极为骇人可怖。
饶是任盈也不由后退了一步,又听得血刀老祖先前不断嘶喝着石观音三字,即刻警觉地望向四周,可正值夜色昏昏之时,大雨滂沱之际,拢拢阴云交于夜色,除却围在四周的血刀弟子,恍恍间只见到四周乌压压的黑,又哪有见到石观音的半片衣角?
血刀僧此态,分明是黑血神针毒发之兆,他已无力出手,只能是方才藏于暗处之人所为。
而左凝捱了血刀老祖一掌,肩胛骨钻心般的疼痛,周身气息虚弱微乏,只能顺势靠在任盈身上,借着他的扶持才能勉强站立。在她的视野里,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出现了无数个重重叠叠的交影,目眩神离之际,只见任盈的手轻抚在她脸侧,眉眼间满是焦急惊惶的神情。
她原想叫他不必担心,可惜眼皮越来越沉,最终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本来围在四周的血刀门弟子眼见血刀老祖一死,面面相窥之际纷纷涌上前来,将二人团团围住,这些人武艺倒是平平无奇,却架不住人多势众。
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呼:“杀了这对狗男女,给祖师爷报仇!”
任盈气息紊乱,精疲力竭,但如今左凝昏迷不醒,危急存亡之际,他只能一手将左凝稳稳护在怀中,又接连杀了几个血刀门弟子,众弟子为他武功所慑,一时不敢上前。任盈心知对方人多,而之前发出的鸣镝却仍无人支援,想必遭遇了什么变故,情急之下只能带着已经毫无意识的左凝跃到岸边的一只小筏之上。
雨骤风急,波浪汹汹。
那只竹筏小巧而狭窄,孤零零被绳索拴在码头之上,在这暴雨之下只怕不消片刻便要倾翻。可任盈心知若再久斗则有死无生,只能将二人的一线生机托付在这只小小竹筏之上。
他几乎全身脱力,腕臂颤抖,长剑斩了两次绳索竟然不断,又看其余血刀弟子就要汹汹而上,索性心中一横,抓住了筏上一块浮木,搂着左凝一头扎入湖中,顺流急下。
左凝着实受了不小的内伤,五脏六腑都好似在火中灼烧一般难受,可身体浸入这冰凉的湖水后,又像一块烧炭埋入寒冬腊月的冰窖之中,周身即时泛起刺骨的寒。
激流湍急之下,浑浑噩噩之间,左凝头痛欲裂,在半昏半醒之际,眼前又好似出现了无数座石像的黑影,这堆影子面上泛起斑驳欲裂的青灰死气,不约而同将她团团围住,嘴角似有笑容,眉目中却又渗出诡异而阴毒的光芒,她想要大声呼救,却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注散着香气的清水注入喉间,又过许久,左凝身上冷意渐退,神思迷离之时,好像有一只温柔的手掌正缓缓为她推宫过血。
她耳畔传来那人梦呓般轻柔的低语:“凝妹,我再也逃不掉啦。”
左凝醒时已是三日之后,清新的日光穿透窗棂,暖洋洋洒在她的脸上,有些许的刺目。
她方坐起身,神思还未完全清醒,就听得身旁传来一声少女惊喜的欢呼:“太好啦!你终于醒了!”
左凝转目瞧去,只见一个穿着黄衫的少女正坐在她身侧,灵动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她,口中嘻嘻一笑:“姊姊可真像个天上的仙女,难怪你情郎这么担心你。”
这少女说话时带着一股奇怪的口音,像是闽粤一带的方言。
好在左凝还是听懂了,她不由微微一怔:“什么情郎?”
随即这才回想起到自己当时在血刀门同血刀僧恶斗,那时意识不清,似乎是晕了过去,随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若要说她怎么逃出来的,倒是半点印象也无,她心中微微慌乱,急忙问道:“你可知令狐冲在何处?”
那少女忽而露出一点奇异的表情,她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左凝一番,神色却是变了:“什么令狐冲,你找他作甚,我这里可没什么令狐冲。”
左凝一时形容不出任盈的模样,只能解释道:“就是同我一起的那人。”
听到这话,少女的笑容才重新回到脸上,只听她轻声嘀咕了一句左凝听不懂的粤地方言,才对左凝道:“原来你说你的情郎呀——”她尾音拖得极长,目光微微一转:“他赖在这不肯离开,刚刚才被赶出去,不过姊姊你为什么叫他令狐冲?”
左凝忙道:“他不是我情郎,只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他的名字就是...”说到此她反而顿住了。
他是魔教中人,难道真的会是令狐师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