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沙帮前厅。
明日便是英雄宴的大日子,诸位英雄围坐在前厅商量着对策,起初尚且义愤填膺说着血刀门如何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但终究翻来覆去也无非是:嗜杀残暴、人面兽心。
说得多了,难免枯燥无味,就不由开始对比起江湖上各位英雄的武功如何、品性如何,又不免牵扯到一些风流韵事。
于是底下开始有人窃窃私语:“昨日进帮那姑娘是谁?”
又有人问道:“什么姑娘?”
“昨日傍晚进龙沙帮那个极美的姑娘,那神仙般的姿容,只怕是一眼便忘不掉啦。”
终究是讨论他人私事,这几人小声嘀咕,也不敢喧哗叫他人听了去。
“你说的那是嵩山派左姑娘。”
又有人将手掌掩于口前,轻声道:“你们听说没有,华山派令狐冲私逃下山,就是为了这左姑娘。”
“从何说起?”
那人接着道:“昨日令狐冲与左姑娘一同入的帮,大伙儿都瞧见啦,凌帮主想说先知会岳掌门一句。”
“是该如此,合乎情理。”
“且听我说,这一知会,不就出了问题?岳掌门全然不知令狐冲也来了龙沙帮,原来这令狐竟是私自下山,只为了相伴在左姑娘身侧!”
另有一人插嘴道:“非也非也,我听说的是,令狐冲偷了岳不群的紫霞秘籍,畏罪潜逃,只是途中遇到了左姑娘,情不自禁护送她来了龙沙帮。”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左姑娘已怀了令狐冲的骨肉,以此威胁令狐冲盗取紫霞神功?”
几人又说了各自听到的好些个版本,什么“痴男怨女私定终身”、“五岳剑盟棒打鸳鸯”,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相谈正欢时,忽觉身边劲风拂过,原来是岳不群目不斜视从几人边上经过,他穿着一身青袍,面色端庄,不怒自威,目光虽未落在这几人身上,但却已让人不由自主噤了声。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岳不群身上,岳不群眉宇间一片沉郁,江湖中人颇注重声名,被舆论漩涡包围的他自恃身份,也只好落座,只是心中是否满腹怨怼便不得而知了。
岳不群一落座,气氛便活又络了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不过片刻,又有人低声道:“你听说了吗,岳老儿的徒弟令狐冲......”
耳力颇好的岳不群:“......”
竹苑。
且说回左凝这边。
这句“令狐大哥”一出,真叫任盈一时间兴致全无。
他思及左凝方才的一瞬娇态,也不知为何,胸口好似堵着一块重石,沉甸甸压得人发闷。
任盈抿着唇,视线快速掠过左凝微红的侧脸,见她毫无所觉,不由在心中道:“我做什么犯浑要同她明说身份,难道她很在意么?她心中念念不忘令狐冲,我这般费心思,倒像是我眼巴巴要与她交朋友一般,岂不是凭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但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在为左凝开脱:她将这话是对你说的,可不是对令狐冲,她只是先前就认错了人,怪不得她。
任盈正心烦意乱间,忽听左凝打了喷嚏。
初春时节气候还很是寒凉,左凝出门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加上适才淋了些雨水,在寒风中稍显单薄。
原本置在院中的柴火已被雨水打湿,任盈便重新取了一捧干柴,提了酒食,二人就地暖起酒来。
酒是上好的梨花白,在碗中漾出醇厚的琥铂色光泽。
左凝晨起错过了早食,几杯酒下肚,虽四肢暖意渐升,但胃却被烧得火辣辣难受。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份桂花糕就被推到了她的面前。
过了片刻,任盈清冽的声音随之响起:“别急,先吃些糕点垫垫。”
听系统说,令狐冲是个性情中人,谁曾想他竟这般体贴入微。
左凝被察觉了心思,讶异之余微微感动,忍不住想这大抵就是书中所说的“张飞穿针,粗中有细”了罢。
任盈被左凝注视着,便垂了眸,也不再看她,似浑不在意地往炉底下又添了些枯燥的干柴。
他全然不知自己已成了左凝心中的“张飞”,绷着脸解释道:“既然来了此地,我自然要一尽地主之谊。”
炉中热酒再次沸腾翻滚,酒气扑鼻中似又带着五谷醇香,柴火烧得正旺,噼里啪啦跃动着火星,暖意融融地火光映在任盈的侧脸上,柔和了他精致的眉眼。
左凝忍不住多瞧了他一会儿。
“你看什么?”任盈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
左凝心知此举极不合礼,连忙解释道:“令狐大哥,我是在想你们来龙沙帮也是为了血刀门么。”
她说“你们”而非你,自然是将华山派一行人算在了内。
说到底,还是将他认作了令狐冲。
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任盈已全没了解释的心思,反倒想看看这个榆木脑袋究竟什么时候能开窍,发现自己并非她口中之人,他虽明白这怪不得左凝,但心中仍是隐隐有些不快。
任盈轻哼一声,纤长的睫毛在眼波潋滟中似泛着一丝冷光:“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左凝只当他不愿相告,便道:“不说就不说,你说话这么夹枪带棒做什么。”这么说着,她垂着首,颇为尴尬地拨弄起地上的柴火来,镶在玉簪上的流苏随着她轻轻晃动,有些惹眼。
一时间四周又恢复了星火噼啪的寂静。
过了会儿才听任盈缓缓道:“我有一件极其重要之物被人偷了,我要寻回那东西,然后将此人碎尸万段。”
他说到“碎尸万段”四字时杀气溢出,与平时气质大不相同,但偏生他神情自然,又似乎就该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