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至说“西宁脾气好”的时候,俞燃不动的黑睫突然就颤了一下。
他想说宋西宁的脾气一点都不好,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让着他,不说他,把他惯到有恃无恐,当真以为宋西宁永远不会离开他,又在转瞬间给他判了死刑,决绝得好像以前给过的温柔都是假的,任由他怎么求都不回头。
可他又没有办法否认宋西宁脾气好。因为的确是很好,所以才会让他整整五年一直尝试放下,最终都还是放不下。
就好像吃到过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餐点一般,不论怎么用痛苦的回忆去鞭策自己,抬头只要看见他,好像就会忍不住想要走过去。
“程哥,”俞燃看着手里的瓶瓶罐罐,突然开口:“你说- -”
程至:“啊?”
俞燃抿了抿唇,将瓶罐放到一边,把身上的伤带又收了收紧,随即低垂着摇摇脑袋:“没事。”
*
第一天节目组的主要活动范围在小镇,而第二天,就是向小镇之外探索了。
阮凤鸣在接连遭遇无法变声、被同龄人欺凌、比赛失利之后,情绪彻底崩塌。他想要逃离阮家,一路朝山上跑去。
可是小镇的山那么高,阮凤鸣又那么瘦小,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影片中导演在这时给了宋西宁一个俯拍的镜头,将阮凤鸣如蝼蚁一般挣扎的身姿清晰展现给观众,雨跟随暴躁地下,那一幕的压迫感极强。
而更强的是,阮凤鸣最终还是从山脉上一路滚下。滚回到了那封闭的小镇,以及父母的视线之中。
这一幕戏是影片的高.潮,张万山也是导演,所以他不喜欢用综艺的搞笑去摧毁掉原片的高.潮氛围,这对他来说是不太尊重的事儿。
所以带着宋西宁再走到这座山上时,他挺正色地问了句:“那是你第一部片子对吧。”
宋西宁:“对。”
“所以你是怎么把阮凤鸣的崩溃表演得那么淋漓尽致的呢?”
“导演教得好。”宋西宁笑。
张万山乐了:“跟我这吹其他导演是吧?我能不知道几成是导演功力,几成是演员功力呢?”
快到山峰了,宋西宁迈开长腿,用力往上一蹬。笔挺的身型很快便立在了一棵高耸的树木旁边。
影片中的阮凤鸣到最后也没有翻越过这座山,所以当宋西宁用比阮凤鸣时期成熟许多许多的身体,在一档综艺中将这座山翻过去,是真让人感慨万千。
身后的镜头跟着他一起,拍摄向了高山之外的漫漫田地。可惜不是丰收时节,无法看到一片金灿灿的稻田。
但宋西宁还是被那田地的广阔迷了眼,随即拍掉手上的灰尘说:“我一直觉得《我的第一十八年》之所以能受到观众的认可,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每一个人在生活中,可能或多或少都像阮凤鸣。有不得已,有想逃避的东西。”
“你也有吗?”张万山问。
“我有,我可太多了。”宋西宁乐了:“您这些天老说我以前讲究,这能是白说的吗?”
宋西宁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很压抑,那时他的生活就像一个怪圈,分明自己还没有多了解这个世界,可却早早有人替他做了人生的主。仿佛他降生在这个世界不是为了认识这个世界,而是为了去完成一段他人的使命一般。
这一度让宋西宁感到痛苦。
影片中,阮凤鸣最后被父母带回了家,参加新一轮比赛。而在这一轮比赛里,阮凤鸣将自己的所学所练发挥到了极致,跳得像一只绽放的、妖冶的天鹅,美丽得无与伦比。
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父母更是激动到落泪。
可当导演给阮凤鸣特写时,他的眼睛却无神且破碎。手从锁骨往胸口移,最后再掉落于身侧时,竟有轻微晃荡,不像专业舞者,像被提了线的木偶。
张万山一语双关道:“那我们凤鸣今天得是走出去了啊。”
“是啊。”宋西宁调整了一下绑在腰后的机器,大喇喇往地上一坐,看着眼前晃荡的田地漫声道:“走出去了。”
但是怎么走出去的呢?
宋西宁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随即几乎无可抑制一般,目光下意识地回头想找俞燃。
就见俞燃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正垂眸看着他。
他这时的想法就没有和宋西宁撞上,好像完全没有宋西宁曾经也有向他汲取力量的自觉。只弯下腰去,伸手在宋西宁的后帽上轻轻拍了拍。
随即解释了一句说:“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