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蓬莱是仙家的酒,凡人吃上那么一杯,都要醉上三天三夜。
谢玄度醉了一宿,中途睡不踏实,一翻身就搭上张人凤,起初还以为是抱着什么枕头,后来摸到他的头发,吓得一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时酒醒了大半。
谢玄度自认酒品不错,一旦醉了,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就好,从未传出耍酒疯的风闻,现在脑子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拉着张人凤上了床。
见张人凤衣衫整齐,想来自己应当没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
“呸,我担心张人凤干什么?”谢玄度屈膝坐着,捂上发疼的额头,反思道,“怎么看,都是我差点贞洁不保。”
当初在小酒馆那一夜,也是张人凤摆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看着顶漂亮的一个人,谁知行那种事时会凶得不成样子。
谢玄度真不知自己欠过张人凤什么债,多年前的抱风山盟会,张人凤持来仪剑荡平中原,从一开始,他不是冲着盟主之位来的,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在抱风山盟会之前,他的的确确与张人凤素不相识,想破脑袋,也不知两人有什么前缘,值得他当年那样大费周章。
谢玄度低头看向张人凤。
房间里的灯火阑珊,暖暖的光描摹出他俊秀的侧脸,张人凤鼻梁高挺,眉墨唇红,一张美极的面容,怎么说也不是一副容易被人遗忘的长相,谢玄度又是个好美之人,倘若见过,必然不能忘。
此刻,张人凤睡得深,谢玄度看他睫毛长长的,浓密鸦黑,从前在花间仙府,乐坊里有个会弹琵琶的女娇娘,睫毛也是这般……
一想到这里,谢玄度抬手赏了自己一个耳光,心道,要是让张人凤知道我拿他跟旁人作比,非气得他拿来仪捅烂我不可。
谢玄度待不下去了,翻身滚下床,整理好衣衣裳,离开厢房。
他走路还晕晕乎乎的,行至幽深处,又见那一树香雪海,梨花朵朵带着微光,将这处夜天照得通明。
既不是楚岚君种得,能在大小姐的别府中,有心思侍弄花草的……除了李湘神,谢玄度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谢玄度大叹,轻轻一踏,飞上树,转身卧在树枝花影当中。
谢玄度从奔雷手里夺来的那根竹萧,不驭蟒蛇时,也可吹曲,他拿出来,吹了一曲《峨眉雪》。
楚岚君还在小金堂中,没有入睡,她背后的屏风前,支着一个木架,悬着一件正红夺目的嫁衣。
听着不远处凄婉幽咽的洞箫之声,她抬起笔在眼尾处描了一笔斜红,又在嘴唇间点上胭脂,最后披上嫁衣。
门外,楚家的弟子低声说:“大小姐,他们已经进丹丘了,姑爷明日傍晚就能回到清都。”
没有听到回应,彼此沉默了一阵,那楚家弟子又吞吞吐吐地说:“此事,真不给家主知晓么?”
“退下吧。”楚岚君道。
楚家弟子一低头,不敢多言:“是。”
洞箫声不绝,楚岚君独自坐在窗前,嫁衣上的凤与凰逶迤于地,她手指摸着一把雕刻精巧的匕首,久久不语。
谢玄度放下萧,困意袭来,就仰在树上睡了一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得长,连梦都混沌起来。
梦里有李湘神的影子,在一片漆黑中,李湘神从窗外翻入他的房中。
他的头发是墨色的,眉与眼是墨色的,衣裳也是墨色的,他鲜少这么冷峻的颜色,衬得那张略带病容的脸有些阴森森的。
让他想想,他为什么会见到这样李湘神?
是了,就在谢家和楚家议亲之时,楚家家主决定将楚岚君许配给他。
自从离开九鼎书院以后,谢玄度就很少见到李湘神了,这次是他自己找上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直接越过谢家设下的重重法阵,翻到他的房中来。
李湘神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可不可以听一听我的请求呢?”
谢玄度猜出他是为楚谢两家的婚事而来。
他一早就知道李湘神喜欢楚岚君,自己也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打算好了,明日就去跟父亲提退婚的事,可见李湘神翻/墙越户地杀上门来,一点朋友的情面都不讲,多多少少让谢玄度有些伤心。
谢玄度一伤心,嘴上就不饶人,“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如果我不想听呢?楚岚君与我,也不是不能相配。”
“哥哥是一个风流多情之人,当你的朋友、你的亲人都很好,可你唯独不是个良配。”
谢玄度:“就这么了解我啊?”
李湘神:“我们在九鼎书院一见如故,你可是我的至交好友。”
他袖中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满身的杀气,唇角却弯着,微笑地看着谢玄度:“所以,还请哥哥再考虑一下,与楚家退婚。”
谢玄度看李湘神还带了兵器,这兵器他还认得,乃是李湘神的防身之刃,名唤“星飞”。
真真顶着一张无辜无害的脸,来做最狠的事。
谢玄度道:“你打算跟我动武?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李湘神笑眯眯的,道:“还不好说。”
他不给谢玄度拔剑的机会,直接挥刀攻上,李湘神身体不适宜修炼,要论气力根本比不上谢玄度,可他手里这把星飞削铁如泥,完全可以弥补他在灵力上的不足。
谢玄度迟迟没有唤剑,躲下他连攻的几招,惊讶道:“李湘神!你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