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人凤道:“你倒是想得开。”
谢玄度道:“想不开又能怎么样?从前我掉眼泪,还会有人心疼,现在我掉眼泪,怕不是能让人笑掉大牙?反正只能如此了,能活一日是一日。”
他朗朗一笑,也就不再说了,而是言归正传:“总之,我跟楚岚君没有什么过节,她又是个聪明人,倒不会因为我是半邪就恨不得吃了我,平白替谢家清理门户。不过有一点你别误会,她对我以礼待之,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
“准确来说,应当是前未婚夫,因为他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死了。我之前同你也提过,我在李家有一位朋友,真正的朋友,他叫李湘神。”谢玄度拿起手边的折扇,化作长剑,挽了一个剑花给张人凤看,“提他的本名,你可能没听说过,若是提他的雅号‘七星龙渊’,你定然知晓。”
他有这样的自信,张人凤也确实听说过,回答道:“天下第一铸剑师。”
谢玄度道:“不错,我这把指鹿剑就是出自他手。”
谢玄度就将其中原委跟张人凤一一道来。
在中原,若是提起李湘神,当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修真界中诸多神兵,有的是从祖辈就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这等比较罕见,满三界里去寻也寻不上几件;大都是在鸿蒙之战,修仙道学风靡中原以后,各路铸剑师才开始研究仙武神兵的铸造之术。
铸造之术发展到最鼎盛时,也曾经成了一个宗派。只不过想要打造出一把好兵器绝不简单,一是稀有的材料难寻,二是铸造的技艺又需精湛。
从设计草图到最后出炉,稍有一招差错,就会前功尽弃。
久而久之,铸剑的匠人就少了。
一直到李、谢两家兴盛,因两家都主修剑道,一把趁手的兵器对于剑客来说是必需之物,所以两大世家长期聘用各路铸剑师铸造兵器,自家也一直在研究铸剑之术。
尽管如此,百年间,也就养出了李湘神这么一位天纵奇才。
提到这里,谢玄度不免哈哈大笑起来,“没见到李湘神之前,人人都道他是天纵奇才,我还以为是何等伟岸的少年英雄,心里对他好生敬仰。你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人凤道:“猜不出来。”
“唉,你这人说话也没意思,猜猜又怎么了。”谢玄度直接道,“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丹丘,我被我爹送去太微,去上他们楚家设在破帽儿山的九鼎书院,学一学他家的符咒之术……”
入九鼎书院那天,书院先生规定,新入学的学生必须亲自登上破帽儿山的山顶,算作第一项修行,不得御剑,不得使用任何仙术,就得一阶一阶爬上去。
当时谢玄度也不是受不得这个罪,只是临来九鼎书院之前,他偷偷带着谢玄鸿去民间参加了一场蹴鞠会,伤了腿。
谢玄度蹴鞠踢得极好,玩这种娱戏,也从不让人,看场上尽是给他叫彩的,他出够了风头,却让对手输得太难堪,那些人大都恼了他,一下场,他们就随口戏骂了几句。
谢玄度又不是凡人,耳力极好,听到旁人骂,也不在乎,便随他们去了,一脚踢开面前的藤球,转身快步去领第一名才有的彩头。
那彩头是一根碧穗玉笛,也是因谢玄鸿看着喜欢,他才这样想争第一。
谢玄鸿左脚有疾,参加蹴鞠会,只能在望台上观看。下了望台,他听见有人在骂谢玄度,一时生气,就同人争辩起来。
对方看他是个瘸子,便拿他的腿取笑。
谢玄度自恃有心胸度量,却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别人骂他再狠都没什么,可要是骂了他在乎的人,他万万饶不得。
这一听他们竟敢取笑谢玄鸿是残废,谢玄度一个拳头上去就把对方的两颗门牙揍飞了。因对方不是修士,他怕胜之不武,也不好使用仙术,顷刻间就与五六个人扭打在一起,到最后没让他们占着一分便宜不假,可自己的右腿上也给对方用木棍打了一下。
腿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就要登破帽儿山,谢玄度可不想吃这个大罪,入书院的当天,他自己坐上轿辇,令四个随从将他抬上去,预备等快到九鼎书院时,他再下来,装模作样地喘上两声,蒙骗过去。
也就是在登帽儿山的途中,他遇见了李湘神。
当时,李湘神紧紧揣着自己的包袱,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似是体力耗到底了,一张小脸煞白,气喘吁吁。
山林子里多野物,一只长着须尾针的黄蜂嗡嗡地冲过去,围着李湘神乱转。
他立时惊得跳起来,似个女孩儿一样尖叫着,“救我!救我!”
李家随行的两个仆人忙用袖子扑打黄蜂,扑打一阵就不见了,当众人都以为黄蜂已经走了的时候,那小东西又顺着李湘神的头发,爬到了他的前额。
轻微的痒意让李湘神眼睛上翻,快似个斗鸡眼,肩膀发着抖,看着那黄蜂一点点爬到他的鼻尖上。
谢玄度远远地看着李湘神,见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闷响,登时吓昏过去了。
这下都让他看愣了,谢玄度忍不住噗嗤一笑,问道:“这是什么人啊?”
他的随从往前跟了跟,看到李湘神腰上挂着的信符,也跟他仆人确认过,方才回答:“大公子,是李家的七公子,李湘神。”
身娇体弱,胆小如鼠。
这就是中原第一铸剑师,李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