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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又是夏天。
刚一下火车,面前的光怪陆离和陌生的“熟悉”感就迅速突围上来。
破败的月台上,绿皮的火车嗡嗡作响,拎着色彩鲜艳的格子蛇皮口袋的人们从火车上挤溜下来。
蒸笼一般的环境里,空气都夹杂着浓烈的汗臭和各类头油臭,狐臭,呼吸一口都差点没背过气的那种。
陆枝枝忍住涌到喉头的反胃,拼命地逃离出来。
是的,她逃出来了。
“喂,花花。”这边的信号很不好,附近只有一个基站,导致陆枝枝拨个电话出去都困难,“我到啦。”
“啥?我晕,我还没起!”那头的丁花本来还在玩手机,听此一言赶忙急吼吼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但一看时间都下午五点了,便又倒下去。
淦,亡羊补牢,为时已晚,不去了。
“你还没起?”陆枝枝警觉地问,“不说好了今天要来接我的吗!”
“不是啦,枝枝。”丁花沉默了一会,突然狗腿又谄媚地笑了起来,“要不,我帮您叫个豪华车来?”
陆枝枝汗颜,面对这类懒得出奇的损友自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放狠话,咬牙切齿地逼出,“……我谢谢您全家!”
便一把把电话挂了。
晕眩,真是出门踩狗屎了,万事不利的。
先是,高考完后老妈擅作主张的帮她申请了x国的一个名校学ee或者cs,再是老爸打电话过来,告诉她,他在安省给她买了房子,让她赶紧准备准备前去加拿大的另一所学校。
对于加拿大,她没有太多记忆,只是因为爸爸妈妈喜欢那儿所以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每年都会带她去玩。
只是后来,爸爸妈妈离婚了,她也就再也没去过加拿大了。
他们在加州一家世界五百强的IT公司做高管,明面上也算做为人打工的,但年薪却比大部分人要高太多。
而陆枝枝一个人生活在国内。
卯城,是奶奶的家,这儿也承载了太多关于从前的回忆。
有幸福的,有不幸的,最重要的,是有关爸爸妈妈的。
她只背了一个白色的书包就出门,包里少许放了些洗漱用品和短袖,其他多余的,一概没有。
站在风里,热络的风像是在打招呼似的刮开了她的裙摆,纱裙底下是细腻白皙的双腿,旁边的男人们奇奇怪怪,不怀好意的看着她,陆枝枝不适地退了两步,又躲进阴影里。
夏日,注定是幸福交响曲的尾章。
她疲惫又紧张地走到银行,取了点钱出来,学着旁人,不自然地崴脚松下紧绷的身子,咳嗽着等人。
打开手机,微信里,短信里,照旧空空。
老爸老妈似乎还没发现她已经走了。
陆枝枝叹了口气,翻查起今日的基金行情,可刚一打开来,绿光就瞬间照满她的脸。
好。
很好。
全盘皆绿。
没一个是红的。
一天就损失了一万。
真是太妙了。
她笑逐颜开地捏着手机,差点没因为激动就把手机扔进风里,烫手的空气越来越灼热,她的心绪也越发不安。
啧。
都等二三十分钟了,还没来?
有这个时间,她都可以直接打车回来了。
有这个时间,她也早就可以把那两只“瘟鸡”给卖了。
真是晦气。
卯城属于山地地形,路面都是起起伏伏凹凸不平的,再加一个夏天热得就跟个火炉一样,所以交通工具里还常见摩托车。
周边的出租车和摩托车靠近路的边缘来拉客,无数的人都来问她“妹妹,去哪儿呀?”陆枝枝都一一摆手,微笑着拒绝。
闷热的空气里,一片细细的绿叶偷袭过来,精准无误地落在陆枝枝的高翘的鼻尖上,她伸手去拍,手散开时,一辆黑色的摩托就已悄然飞了过来。
面前这个驾驶摩托车的,是一个很干净俊朗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年纪很轻,颀长的双腿宽松地驾着一条黑色工装裤,连带着T恤,头盔,邮差包,清一色的全是黑色。虽然带着头盔看不真切脸,可一双冷漠又温柔的剑眉星目就能完全表达出他的生涩与性格。
短短的板寸里藏匿着很多细细的汗,本该发闷的脸颊因为她突然变得惨白。
惨白得蛊人。
是她。
陆枝枝。
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人。
程礼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她为什么会回来,十一岁年回上海的时候,她不信誓旦旦的声明再也不会回到这种烂地方了吗?
他睐了睐眼,想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地打招呼,可是老麻婆又很不合时宜地发了条短信过来。
-火车站门口,烂白帽女孩,背着个大书包,下午五点前接过来。
嗯哼?
难不成她和老麻婆有关系?
程礼仰头,很古怪的一直盯着陆枝枝的帽子看。他没认不出来这是Balenciag家的最新限量版,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是个写了英文的烂白帽。
由于头盔前的反光,导致陆枝枝并不知道程礼的悄然靠近,她烦躁的踱步,被炎炎的空气都快蒸得没脾气了。
好烦呐!花花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来啊呜呜……
程礼眉毛几不可闻的挑了一下,转眼,又平缓下来。
他把车快过去,停在她面前。
陆枝枝诧异的眨眼,差点没把下巴都吓掉。
嗯哼?这就是丁花说的豪华车?
连个遮阳的罩都没有咩?
路上装粪的车怕是都比这要豪华一千倍吧?
她忍不住在心里连连发问,但介于对方是陌生人还是极力克制下焦躁不安的情绪,客气的问:“你好,请问是……”
“上车。”程礼勾手,示意她不要废话,冰冷的声线随之也不耐烦地奏起,“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