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
菲奥娜总有本事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很难说现在他到底是更讨厌没有底线摇尾乞怜的爱,还是说变就变收放自如的感情。
“要闭馆了,我回去了。”菲奥娜收起摊在膝盖上的书,准备跳下窗台。
“等一下。”里德尔叫住她,见她递过来一个疑问的表情,他张嘴欲言又止住。
他该怎么说,他们之间还有个未完成的吻?
里德尔当然不在乎一个吻——他们早已吻过了无数遍——但在菲奥娜那里,他们的嘴唇从未亲密地触碰过。
那又怎么样?里德尔迅速地反驳自己。有或没有,都只是一个吻,他难道还要像个痴缠的怨侣一样,对着菲奥娜厚颜索求道:“我希望你拽着我的领带,毫不客气地把我扯过去,给我一个像风从树梢上吹过一样的吻?”
不知道菲奥娜会不会被恶心到,反正只是从脑子里过了一遍,里德尔就被自己恶心得想吐。
那么,就当这个吻不曾存在?
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里德尔伸出手,自然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尝试一个回寝室的新方式?”
视线在他身下的飞天扫帚上扫过,菲奥娜表现出了些许斟酌。
显然,以她之前在飞行课上装不存在的表现来看,作为一个巫师,她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过骑着扫帚飞行的经历。
本来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巫师就一定要会骑扫帚。里德尔想着,正要想说辞收回这个提议,菲奥娜就从窗户里稍稍探出身,搭上了平摊在空气中的掌心。
“希望你的驾驶技术对得起你队长的身份。”菲奥娜说着,不等里德尔反应,她就毫无预警地从窗台上朝着他纵身跃了过去。
她的动作非常干脆,哪怕她的脚从来没有离地超过两英寸的经历,从她的表情和不带任何防护的姿势上,都看不出有来一丁点对自己可能会摔落下去的担心。
她似乎完完全全地笃信着一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的事——他绝对会接住她。
里德尔确实接住了她,带着半身被惊出来的冷汗和加速的心跳,他像接住从树上掉下来的一只雏鸟一样抱了她个满怀,同时用尽了全身力气,仅靠着双腿稳住了剧烈摇摆的扫帚。
他小心地把她安放在自己身后,直到感受到她双手环住了自己的腰,才缓缓吐了口气。
他打过的所有比赛都没有刚刚那一瞬间让他觉得紧张和惊险。
“你总是热衷于给我突然袭击,”里德尔半真半假地用埋怨口吻说,“这么喜欢看我被你吓到的样子吗?”
“有很多次吗?”里德尔看不到菲奥娜的表情,但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不过我确实喜欢——那大概是你最真实的时候了。”
里德尔调整了扫帚的方向,又上升了一点高度,他没有带人的经验,感受了一会扫帚的重心变化,才控制着扫帚沿着城堡的外墙向另一边飞去。
扫帚的飞行速度被任何一个魁地奇爱好者看到了都要嘲笑是不是初学者,但在稳定程度上,它又堪比最顶尖的职业选手。
专心地飞了一会,里德尔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随便地问:“你喜欢我真实的样子?”
“所有真实的东西,哪怕是丑陋的,我也都喜欢。”
大概是为了避风,菲奥娜将脸紧紧地埋进了他的后背,轻而细的声音模糊地传出来,又被风扫走了一部分,让里德尔不得不极认真地侧耳去听。
于是,他听到了那个小而又小的声音穿透了他的衣服,顺着他的脊背,一个字一个字地爬进了他的耳朵里。
“如果是你的话,假一点点,我好像也能接受。”
冰凉的夜风里,里德尔浑身都烫了起来。
他忍不住提了点速,压着扫帚从一楼的门厅里飞了进去,此时他高超的魁地奇技巧尽数展露,载着两个人的扫帚流畅地拐了个弯,冲进了走廊。
还没有到宵禁时间,走廊里还零星有几个刚结束晚上的课程和写完作业离开图书馆的学生,看到突然闯入的扫帚,他们都惊叫着往两边避散开来。
“嘿,里德尔!城堡内禁止使用魁地奇!”有人认出了扫帚上的人,而且刚好还是拉文克劳的级长,他既错愕又好笑,不怎么严肃地大声说,“你再不停下来,我可要扣斯莱特林的分了。”
“尽情扣吧,”扫帚俯冲下了楼梯,然后又是一个漂亮的转弯,在楼梯平台上短暂停留的时候,里德尔对拉文克劳的级长略带挑衅意味地扬了扬下巴,“不管你扣多少,我都会加回来的。”
话音未落,扫帚上的两个人已经滑进了地窖,不见了身影。走廊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哗然地哄笑起来。
拉文克劳的级长作出怒容,眼睛却还弯着,“太嚣张了!不给点教训不行了,斯莱特林扣二十分,因为里德尔公然违反校规,只为了在女朋友面前耍帅!”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旁边的人服气道。
其他人也在啧啧谈笑。
“一直觉得里德尔老陈持重,没想到还有这么少年气的一面。”
“梅林说得好,恋爱使人头脑发昏。”
“梅林:我没说过这句话。”
扫帚在低矮的地窖走廊里依旧保持着平稳,一路滑行至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门口,里德尔才降下扫帚,扶着菲奥娜落地。
门口没有人,里德尔回头时看到了菲奥娜脸上的笑意,不由地也笑了起来。
“如何,我的技术还算对得起身份吗?”他抚平菲奥娜被风吹乱的头发,含笑问。
菲奥娜的双颊微微泛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埋在衣服里闷出来的,这让她看起来显得气色好了一点。
她抿着唇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水平,“值得一加隆的小费——如果你需要的话。”
“如果你真的想给我报酬的话,”里德尔低头看着菲奥娜,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半句,“我想我需要的是一个晚安吻。”
说这句话的时候,里德尔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没有纠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他姿态卑微,也没有想会不会被取笑或者拒绝,以前他面对菲奥娜时总会设想很多可能,但这次他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菲奥娜眸光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一点惊讶,但她思考的时间甚至不超过里德尔邀请她坐上扫帚的时候,便很平静地表示了应允。
“当然,你也值得这个。”她说。
菲奥娜仰起脸,里德尔也配合地低下头,在嘴唇即将落在他的脸侧时,她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确认道:“抱歉,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晚安吻是亲在脸颊吧?”
不言自喻,莎菲克夫妇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形式的吻。
里德尔说:“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你想。”
菲奥娜了然地“嗯”了一声,随即轻轻地,十分生疏地碰了碰里德尔的唇。
没有进行多余的纠缠,里德尔满足地享用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等菲奥娜拉开了距离,他笑着说:“谢谢你,慷慨的小姐。祝你做个好梦。”
菲奥娜注视了他两秒,才说:“晚安,优秀的车夫先生。”
“叮。目标好感度加2,当前好感度为91。”
耗时半个多世纪树立的心理防御如墙皮剥落般一层一层地瓦解,里德尔在无可挽回的溃败之势中暗自苦笑,颓然地放弃了负隅顽抗。
他承认了,他抗拒的其实从来都不是对敌人袒露弱点,他根本不害怕任何敌人。
他真正怕的是自己被愚弄,被嘲笑,怕尽管被愚弄和嘲笑,也依然恭顺地不去反抗。他害怕会成为他一直轻蔑否定的那种人,害怕曾经施加给别人的那些痛苦和羞辱,都一一返还到他自己身上。他害怕他一生的坚持和信仰,最终都沦为一场笑话。
可这个世界好像就是喜欢玩弄他。
他不想死,还是死了。
他不想爱,似乎也容不得他不去爱。
他在追求永生时以魂器为筹码,输了。如果他以自己的爱为筹码去换去菲奥娜的爱,会不会也输得一干二净?
想要避免成为赌局的输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去赌,可他偏偏做不到放弃,他从来都是想赢的。
里德尔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而后又倏地睁开,眼里满是疯狂的狠意。
赌吧!他偏要看看,拼上全部,他到底能不能赌赢这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