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逼迫挤压之下,菲奥娜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也变得鲜明起来。
除了身体的疼痛,以及从看戏中获得的短暂乐趣之外,她很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可是,此时此刻,在里德尔眼中,她看到了一个鲜活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需要给予密切关注的自己。
四肢依旧是麻木的,心脏却在紧缩着——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出于一种隐秘而陌生的喜悦。
她是活着的。
袖中的手指动了动,一声“除你武器”在耳边懒洋洋地响起,菲奥娜的魔杖被击飞出去,摔在地上发出的滚动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震出接连的回音,里德尔把玩着自己的魔杖,嗤笑了一声。
“你就这点本事?”他轻蔑地嘲讽道。
下一秒,里德尔感到了肋下一凉。
似乎有什么极轻薄又极锋利的东西迅猛而无声地穿透了他的衣服,割开了他的肌肉,切断了几条血管,完美擦着他最上一根的肋骨,不深不浅地没入了体内——并且毫不迟疑地转了一圈,如翻舀布丁一样搅动着他的血肉,响起轻微的咕叽声。
视线从菲奥娜面无表情的脸上往下移。
她的另一只手呈握拳状抵在他的胸膛下,一片温热湿意伴随着血腥气从那个地方蔓延开来。
拿魔杖只是个假动作!
里德尔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啪嗒。
有汩汩的液体滴落在地上。
疼痛后知后觉地从肋下爆发,里德尔理智还在,脑子十分清明的他没有莽撞后退,而是先捏着菲奥娜的手腕迫使她松开手——如果让她把凶器抽出来,血一定会喷涌而出——然后才一手拿着魔杖对准她,一手捂住伤处往后大退了几步。
手下的触感已经让他有了猜测,借着楼梯间外的光亮,里德尔快速松手看了一眼,果然,露在外面的是那把割伤菲奥娜的银制短刀。
在他的注意力被她和斯拉格霍恩的对话吸引的时候,她就悄无声息地把那把刀抓在了手心里!
她是故意引他出来的!
里德尔咬牙盯着缓缓从楼梯间下走出来的菲奥娜。
她的脸在远处的火光下半明半暗,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如何,里德尔先生,我的本事高明吗?”
里德尔注意到,刚刚把刀捅进他身体里的那只手垂在她的身侧,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正在接连往下淌。他这才反应过来,一直在响的滴血声并非来自于他,他的伤口被刀刃堵着,出血量还不算太大,血液都被衣服吸收了,暂时还滴不下来。
魔药课上用的短刀小巧轻薄,刀柄不长,菲奥娜一路攥在手心里,又要用力捅进他的身体,自然会被刀片伤到。
“你不痛吗?”里德尔难以置信地脱口道。
痛?
菲奥娜举起手,看着皮肉绽开,狰狞可怖的掌心,上面有她的血,也有他的。
他们的血都是热的。
“不痛,”她舔了下手指,轻笑,“挺暖和的。”
暖得她手指都有了从冰冻中融化的痒意。
里德尔瞪着她。
他得承认,他小看她了。
无论是神秘莫测的言行,还是冷静缜密的思维和布局,以及果决而冷酷的手段,都可以看出来,她的心性、计谋和能力都绝不在他之下。
而那变态的忍耐力之下透露出来的疯劲,更让他的后背滑过一丝战栗的寒意。
这是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里德尔对看上去毫无攻击性的女孩重新下了定义。
同时,他又察觉到,她似乎对他并无恶意。
这听上去很古怪,毕竟他的手还按着插在他体内的刀柄上,可是难以解释地,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我要去医疗翼了,”菲奥娜把手塞进了口袋里,歪头看着里德尔,“你要一起吗?”
里德尔看着一脸无辜的菲奥娜,冷笑,“我们俩就这么带着行凶武器去?你是打算和教授自首吗?”
菲奥娜看上去很好脾气地一笑,“听起来你不打算告发我?”
里德尔哼了一声。
告发?到时候要怎么解释好好的一个女生就发了疯地要杀他?因爱生恨?这事放在蒂芙尼身上还有点可信度。而且要是她为了拖他下水,把他的身世曝光出来,局面就更难收场。
虽然他现在觉得她根本不会这么做。
“你快去,然后带瓶白鲜香精给我。”里德尔不客气地命令道。
“里德尔先生,注意你的说话方式。”菲奥娜把这句话还了回去。
里德尔噎了一下,忍痛低吼道:“沙菲克小姐,如果你还不想成为杀人凶手,就请你快去拿瓶白鲜香精给我。”
菲奥娜点头,转身一边上楼一边扭头道:“麻烦你帮我找一下我的魔杖,我赶时间。还有,这一刀伤到了你的横隔膜,你现在应该感到了呼吸困难,尽量保持平稳呼吸,不要剧烈动作,不然可能会窒息。”
里德尔很想深吸一口气,但他忍住了,碾着后槽牙一字一句说:“多谢关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赶在我窒息前跑回来!”
“当然,你可以相信我。”菲奥娜不紧不慢地踩着楼梯,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