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黑色的浓雾翻腾,潮湿的腥气扑面而来,一个个黑色鼓泡翻腾,而后破裂,孙长鸣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见一个头颅从黑雾中钻出。
——女人的脸很小,但五官还算精致,额头上一块青一块紫,右脸颊更是高高耸起,像在死前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对待。
“鸣哥~”
女人的声音又娇又媚。
孙长鸣牙齿发颤,叫出女人的名字,“柔娘。”
冲天的黑雾掀起飓风,女人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这一方院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让那些人欺辱我,杀了我!”
孙长鸣猛地一僵,心里暗骂,那些人做事嘴巴也不闭紧些,如果不是他们,柔娘怎么会回来找自己报仇。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把那些人挫骨扬灰。
可事实上是,如今他像只被扼住脖子的公鸡一般被提了起来,双手无助地抓住黑雾,恐惧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愣住干嘛,快说些什么稳住她!”
阮今姝的声音似一道银色利箭穿破黑雾,一下子把孙长鸣的神智拉了回来。
说什么,到底要说些什么!孙长鸣狼狈地长大嘴,口鼻中的氧气一点点地流逝。
远处,金色的阵法自阮今姝脚下浮起,照亮整个院子。
“人化为鬼,必定是心中有冤,你快点想想哪里对不起她了,再给本姑娘片刻,就能把这恶鬼打得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孙长鸣感觉掐着脖子的手松了些,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腑,生死之间,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柔娘,是我对不起你,哪些人是我找去的,但都是那狐妖撺掇,待我知道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只能把我们的女儿带回来好生教养……啊!”
手上的力道猛地缩紧,用力一甩,孙长鸣便如断线的风筝飞出去,幸好手中的金令爆发出一道柔和的光,把他托住。
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眨眼间柔娘便到了面前,金令在手中断裂成几节,双目流出一行血泪,“骗子!你该死!!!”
“我错了!”孙长鸣身体猛地一抖,一股热流浸湿了亵裤,“不要杀我,是我干的,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忘恩负义,那些欺辱你的人……是我找来的!”
远处,金光大绽,瞬间席卷整个院子,包括柔娘。
孙长鸣赶到脖子上的力道松开了,脸上不自觉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阮道长……”喜悦的声音戛然而止,提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黑雾从“柔娘”脸上一点点剥下,露出熟悉无比的面容。
像柔娘,也像他。
是孙秀秀。
阮今姝缓缓从远处走来,脚步轻盈,好似落入花丛的蝴蝶,灵动飘逸。
她对上孙长鸣扭曲的面容,甜甜一笑:“各位大人,可听清楚了吧?”
还没等孙长鸣反应过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院外涌来,不多时,就被官兵团团围住。
阮今姝点了点摔在地上的金令:“都说了不要小看本姑娘,就算裂成这样,也不无损传音的功效。”
事到如今,孙长鸣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计,还不等他大骂什么,就被为首的官兵压着走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雕塑一般的老道才冷哼出声:“装神弄鬼!”
说罢,便甩着拂尘离去。
“怎么能叫装神弄鬼呢?”阮今姝看着满地的狼藉,扶起一支牡丹,“我可是好好的、仔细地、把所有凶手都绳之以法了。”
.
待天光大亮时,丘长泽才回到客栈。
一入门,阮今姝便知道此事已经了结了。
“那狐妖如何?”
“自然是伏法了,”丘长泽从怀着掏出一只玉葫芦,放在桌上,“以孙长鸣的资质能做那么久安稳的县太爷,这妖狐功不可没,凡是不满他的人,无论是巡查的监察史还是贫民百姓,都被这狐妖一一除去。
“只是不知道为何二人突然闹翻了,竟然一封信求到了云灵山去。”
阮今姝拿起葫芦摇了摇,已然听不见声响,看来那狐妖已经彻底地化为一摊血水了。
倒是给了她投胎的机会。
阮今姝道:”与恶妖为伍,迟早会自食恶果,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
但它没有说的是,孙长鸣兴许还起了搭上自己的一事,比较当朝宰相之女,诱惑太大。
“对了!”丘长泽一拍脑袋,“师傅让我捎封信给你。一来就被你指使着做事,都给忘了。”
“什么事。”
“不知,但是从相府寄来的。”
丘长泽把信递了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打趣道:“怎么,家中想你了么……”
他突然噤了声。
只看见阮今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唯有涂了口脂的唇色艳红逼人。
“师妹!”丘长泽看着阮今姝向后倒去,伸手一捞,把人护在怀里。
他疑惑地抬起触碰到阮今姝的那只手,上面湿漉漉一片,成流的水珠从掌心上的纹路流过。
就像是,刚把人往水里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