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穆希言再次招手,药碗被拿走。
乌黑的药液和细白瓷碗,界限分明,在碗口沿处,却有一条粗粗的黑迹。
很明显,这药不是喝完的,如果喝完,碗口不会有这样的痕迹,而是药汤还很多时,倒出去的泼溅痕。
晚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不喝药?是她发现什么端倪了吗?
穆希言凝视她半开的窗楞,神情踌躇。
亥时。
舒晚柠沐浴后,神志清醒,这是没有服药后的第一个深夜。
她更加确定,以前的汤药里应该有安定、迷幻成分的存在。
她暗忖:即使没喝下,也要装作喝下,不然,怎么知道吉先生为何要这么做?
她也相信,那些汤药里不仅仅全是那类药物,她自我感觉,身体状态除了嗜睡之外,她双脚冰凉的状况,已经在慢慢改善,起码,第二天,她双腿变得温暖。
她只是不理解,为何要加迷幻花?
雨天值夜,已经退下。
整间房里,除了门口点燃的烛台,将周围照亮之外,其他所有的地方,全笼在黑暗之中。
她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忽然,她的房门被打开,有人进来。
“睡了吗?”
“禀太子,舒姑娘睡下了。”
“嗯···”
舒晚柠依稀能听到斜履踩在地面的声响,由远及近。
她赶紧紧闭双眼,同时轻轻侧身到里,留下一个妖娆的背影。
“姐姐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阿丑一点都睡不着,想陪姐姐说说话。姐姐听着就好。
明儿,父皇要来府上见姐姐,还有四弟,就是在东山寺里给姐姐送饭的小四,那小子老爱开点小玩笑,到时别吓着姐姐才好。
姐姐知道吗,我娘亲,是被父皇一剑给捅死的,当时我在幔帐后面打盹,父皇没看到我,我亲眼···亲眼见到他拿起剑,直接刺穿了我娘的心,血洒当场,有几滴还溅到我脸上,连眼睛都糊住了,可我没哭,我很勇敢对不对?
那个时候,我只有七岁。
娘亲死了八年,我今年也十五岁了。
这八年来,我每晚做噩梦,都是娘亲鼓胀出眼眶的两个眼珠子,还有她张大的嘴,好像在对我说:你要勇敢,你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父皇为了弥补我,所以当年便立了我当太子,高位虽好,可觊觎的人自然多,这些年来,我没了四弟那样的肆意潇洒,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要上进、要完美,不能让虎视眈眈的皇后找出破绽。
我对父皇,说不上恨,也说不上爱,我自己都不知道。
也许,更恨他吧。
姐姐很像我娘亲,所以阿丑觉得很亲近,想要姐姐一直都在身边。
姐姐不会离开阿丑的,对吧?
即使阿丑做了不好的事,姐姐也不会走,对不对?
阿丑现在觉得,姐姐就是娘亲给我的礼物,阿丑一定会好好珍惜姐姐······”
床边一阵凹陷,显然已经坐下,接着,鞋履脱下的声音,一阵小苍兰和艾草混合的香味传来。
紧绷身体的舒晚柠,不仅要承受刚才那些话语带来的刺激,现在,还要忍受太子对她莫名的亲近。
他在她背后缓缓躺下,双手环抱过腰际,在她瘦弱的肚子上一下一下的轻按。
他的脸,几乎贴近她的颈窝,在那里,吹出一阵阵鼻息的热流。
舒晚柠受不了这般,她想佯装苏醒,可现在这般尴尬的姿势,醒了之后,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
她便打消抓包现场的念头。
闻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她震惊万千,浮想联翩。
难道···难道···她昏睡时,他都是这般,在她面前喋喋不休?
旁若无人地说着他心里最隐秘的话?即使吉先生和魏将军,都不曾听过的话?
如果真要逃走,他为了保守秘密,不管她听到与否,是不是还是会杀了她?
皇家无情,舒晚柠知道,太子会不会一边喊着姐姐,一边对她暗下杀手?
思虑一圈,很有可能。
大业和个人情感,对于以后要大统天下的太子来说,肯定是前者。
她也很惜命,并不想鱼死网破。
一阵恶寒,从脚心到头顶,舒晚柠不知该怎么办。
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渐渐的,她居然睡着了,四肢放松的她,却不知背后的那个他,面露狡佞。
破釜沉舟,直接端出最隐秘的东西,不可谓不是一种策略。
这些话,有意为之也好,随口倾吐也罢,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即便以后被她供出,大可以以说的胡话来搪塞,更何况,他认为已经将她拿捏住,只要姐姐这个头衔还在,她便不会说出这个大秘密。
更何况,他有把握相信,舒晚柠不会说,她只会假装不知道。还让她多了一层忌惮和顾虑。
更主要的是,得到她更多的怜爱,多全其美,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