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摇摇头，对她道了声谢，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她还想再喊，杜若过来扯了扯她衣袖，小声道：“随他吧。”

*

从药堂出来，傅离离独自走回寝院，又遇见了小少年。

他站在池塘边，晚霞的余晖将他背影拉得很少，十三四岁年纪的身影，就浸染着伤痛和悲苦。

她默默看着，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刚才听陈瑛和药堂里的人提起，才知道小少年原来是户部尚书严大人的庶长子，名叫严慎。

十几年前，还是幼儿的他，被严尚书从外面突然带回家，不管当时他才娶的严夫人如何逼问，他只说其生母下落不明，再不肯吐露半个字。

从那之后，严夫人变得疑神疑鬼，过了几年她终于产下嫡子，好不容易夫妻感情渐渐缓和，可就在半年前，一场大火，夺去了她儿子的性命。

当时大火中还有一人，就是严慎，听说他拼命地救他幼弟，却怎么也抬不起压着幼弟的梁柱，直到他晕倒。

若不是后来终于有人冲进火场，可能他也会没命。

痛失爱子后，严夫人伤心欲绝，满腔恨意全发泄到了严慎身上，她醒着的时候不管他伤势严重，对他疯狂踢咬，睡的时候她自己也不得安稳，时常咳血。

严尚书强忍悲痛，将他送进天音书院养伤，同时也是为他找一个庇护。

而康老诊治过严夫人之后，说她心中郁结，若不发泄出来，迟早咳血身亡。

药石虽也可解心病，但人的执念难解。

就这么用药吊着性命，一日拖着一日，严夫人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严慎的伤好后，他主动向他父亲提出，他可以任由严夫人打骂发泄，绝不还手。

于是每隔一月，天音书院里便会上演方才那一幕，让严夫人得以活命。

只不过，今天严夫人是早有预谋，动了杀念了。

而当年那场悲剧的背后真相，其实是严夫人早就想害严慎，在他屋内动的手脚，谁知他虽被她憎恨不喜，却和幼弟感情甚好，那天，幼弟也偷溜了进来同他玩耍。

最终，是她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傅离离向小少年慢慢走去。

听到声音，严慎转过身来，见她一身脏乱，抱歉地看着她。

走近了，她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男生女相，身段柔软，仪态也端正出众，难怪是大梁朝最有琴乐舞蹈天赋的少年。

可惜那场变故之后，他改习武了。

傅离离看着他身上衣物比她的破烂得更厉害，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有被人挠的划痕。

少年的两边衣袖也都被撕烂了，两只手臂上的伤痕也露了出来，从他手腕处一直向上延伸的皮肤上，均布满了丑陋可怖的伤疤。

是当年在火场中救他幼弟时烧伤的。

看着他把手背到身后，傅离离什么都没说，只将她手中的药膏递给他。

严慎却没有接过，只摇了摇头。

“你要惩罚自己到何时？”傅离离笑了笑，“我没有劝你，只是好奇。”

她再次说道：“凡事都有个期限，不如让我猜猜，你准备自毁到哪天吧。”

严慎不知她是何意，愣了愣，没说话。

傅离离认真地掰手指头猜着：“一个月，半年，十年，二十年……还是，到严尚书伤心咽气的那天？”

他猛地抬头，开口道：“我父亲并不在意。”

傅离离叹息道：“若不在意，怎会送你进天音书院，如果没有书院的庇护，你不知哪一天被会被严夫人的娘家给害了。”

严慎咬咬牙道：“父亲从未提过有关我生母的事，也对我也一向不闻不问，你不知道我家里的事，请不要……”

“你知道不就行了。”她轻轻打断他，“你知道严尚书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不就行了。”

“我不知道你们父子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但从你主动提出

任由严夫人打骂的事来看，你早已察觉严尚书对你暗地里的关心，否则，你怎敢让一个想要杀你的人一次次地靠近。”

他看着她震惊道：“你胡说什么？严夫人怎会想杀我。”

“不是吗？当年那场火，你明明已经猜到是她为了害你……”

刚刚陈瑛在药堂提起她在严夫人耳边说的话，还说是严尚书托万言阁查的当年之事，她也才刚知道不久。

当时她的警告声虽小，但严慎离她们很近，他耳力向来很好，听了她说的话，他脸上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而是一脸了然。

所以她们都觉得有些奇怪，怀疑他是否早就猜到了当年变故的真相。

严慎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