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向越州,齐萌萌清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骆珩觉得,也许带她离开了齐国,她的‘病情’会彻底痊愈。
铅云低沉沉地压下来,周围寂静无声,唯有寒风呼啸。
齐萌萌伏在他的背上,戴着厚实的兔绒帽,露出冻红的鼻尖,说话时白气呵成一片:“珩哥,越州还有多远?”
骆珩顶风而行,苍白的唇几近干裂:“快了,山那边就是越州的边界,有人在那里等我们。”
这座山高峻陡峭,像一柄锋利的剑直插入地下,千百年来人们为了翻越这座山,修建了环山通道,十余人宽,能使两辆马车并行通过。
两人走在环山通道上,左侧是深不见底,右侧高耸入云。尽管道路宽敞,只要小心谨慎,绝无摔下峭壁的可能,但齐萌萌还是不敢往左侧望一眼。
她害怕。
“快下雪了。”骆珩看一眼天上低沉厚重的云,又看一眼前方,“那儿有个亭子,我们去歇歇。”
亭子建在‘之’字形通道的折点处,一条通道朝上,一条通道朝下,剩下的方向都是绝壁。
齐萌萌坐在石凳上,看峭壁之下飘渺的白云,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峰,竟然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这里真漂亮啊,可惜是冬天,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骆珩搓热了手掌,贴在她冰冷的脸颊上,笑着说:“如果下了雪,肯定很美,但我们就要被困在路上了。等在越州安定下来,我再带你来这里看风景。”
齐萌萌脸上暖暖的,心里也暖暖的。她正要点头,忽然听闻上方有人朗声道:“高太子只怕是想多了,今日您和三公主,都踏不进越州的边界。”
两人心中俱是一震,一个看向上方,一个却看向下方。
两支军队从两个方向缓缓逼近,把骆珩和齐萌萌堵在了亭子里。
说话之人身披盔甲,腰上悬剑,朝齐萌萌抱拳:“末将萧平,见过三公主。三公主,皇上皇后很担心您,请您随我回去吧。”
“不行。”骆珩一口拒绝,“她不能随你们回去,她得去越州。”
“高太子,这件事你说了不算。”萧平拔出佩剑,剑尖指向骆珩,“你拐带陛下心爱的女儿,早已不是我国的座上宾。兄弟们,随本将军一起拿下这个毛贼!”
说完,他一马当先冲向亭子,举剑向他斩来。
剑光倏忽而至,骆珩侧身闪过,从桌上包裹里抽出一柄剑,反手挑刺。萧平往后退了半步,躲过他的剑势。两人在小小的亭子里斗了起来。
其他官兵随后而至,朝骆珩一拥而上。
伤势未愈的骆珩已经使不出那种精准而恐怖的计算力了。群攻之下,他频落下风,却死死挡在齐萌萌面前,不让人摸到她一片衣角。
齐萌萌大声的阻止,两方根本听不见。一方铁了心要带走三公主,一方铁了心不让齐萌萌回建阳,斗得眼红心急,鲜血横飞。
骆珩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可他就是一步不退!
“你们再打,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清脆的嗓音强势介入战局。
两方倏尔回神,同时看向齐萌萌。她站在亭子的栏杆上,背朝悬崖,手抱着柱子,仿佛被风一吹,就能掉下去。
失去理智的头脑瞬间清醒,心脏冰凉。
“齐萌萌,你给我下来!”
“三公主,这是木栏杆,年久失修并不稳固,请您速速下来。”
“都别过来!”齐萌萌呵止住蠢蠢欲动的众人,指着萧平说,“你,带着你的人离开。”
萧平提着剑,没有动:“殿下,皇上皇后很想您。尤其是皇后,得知您失踪的消息,当即昏倒,醒来后大哭了一场,现在还缠绵病榻,太医说是忧思成疾,心病难医。”
齐萌萌的眼睛慢慢红了。阿娘对她是真心的好,她虽是穿越而来,却并非铁石心肠。短短两年相处时光,她却觉得两人是亲母女般,灵魂深处有着斩不断的羁绊和眷念,恍若本能的血脉相连。
骆珩拄着剑,一说话便忍不住呛出血,语气却依旧冷静而坚决:“萌萌,你不能回建阳。”
齐萌萌抬眼,下定了决心:“萧平,替我转告阿娘,等我在越州治好了病,我会回去看她的。”
说完,她有些哽咽:“珩哥不会伤害我的,让她好好保重自己,勿要忧心。”
“公主!”萧平急了,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
“站住!”齐萌萌高声呵斥,指着萧平,“我、本宫以建阳嫡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带着你的人回去!你想抗谕不尊?”
萧平咬着牙不吭声,但齐萌萌好歹扮演了两年的公主,冷着脸与他对峙,气势上完全不落下风。
片刻后,萧平低头抱拳:“臣谨遵上谕。”
顿时齐萌萌暗自松了一口气,骆珩的脸色也缓和许多。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想要扶她:“好了,萌萌,你快下来。”
突然,他耳边有尖锐啸声倏忽而过,只听见萧平大吼一声:“小心!!!”,紧接着后心一凉。他缓缓抬眼,看见她的胸口上插着一支箭,箭尾轻颤,力道犹不曾停止。
她的身体被强大的冲势贯得向后倒去,恍若坠入云海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