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珩替她束好头发,只留了一根简朴的银簪用于固定。他把两人名贵的衣裳、狐裘、大氅、配饰通通放入木箱中,塞进牛阿生屋里的床榻下。
两人穿着灰沉的,由劣质染料绘成的衣裳,裹着兔绒的帽子大衣布鞋,用棕色的硬布打成包袱前胸后背各挂一个,若是不看脸,丢到人群里完全不会被人注意。
自从打扮成这臃肿的圆滚滚样子,齐濛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骆珩摸摸她的头:“我给你做点好吃的,休息一晚再走。”
她的脸色好看了些,一天没吃东西,还走了半座山,早饿了。
他推开厨房破烂的大门,掀起的灰尘漫天飞舞,与干净的主屋相比,这里破败得像是几十年没有人进来过。
牛阿生,一个亲娘死了便出村闯荡的糙汉子,不会做饭。
骆珩找到扫帚和抹布,一边面无表情地打扫厨房,一边思考着回去后让这小子打扫军队厕所的可能性。
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引起了墙那边人的注意。一位老婆婆站在矮墙头边招呼:“阿生的朋友,在做饭?”
骆珩直起腰,和气道:“是的,阿婆有事?”
老婆婆笑眯眯地说:“阿生不会做饭,家里油盐酱醋都没有,让你娘子来我这儿拿些,好开火。”
骆珩原是想跟村里人买一点儿,邻居这么热情好客,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多谢您了。”
老婆婆笑道:“每回阿生回来,都要上老婆子这儿讨口饭吃。阿生是个好孩子,你们是他的朋友,肯定也不是坏人。”
骆珩转身进屋,对齐濛说:“你去邻家阿婆那儿拿,我出去猎几只野物。”
“娘子?”齐濛似笑非笑,显然是听到了院子里两人的对话。
骆珩:“同龄男女结伴而行,不是兄妹便是夫妻,显然咱们俩长得并不像。”
齐濛扬眉,琢磨了片刻,忽然上前抓住他的衣领迫使他低头,在他的嘴巴上啾了一下:“夫君,早去早回。”
骆珩捏了捏她的脸,心里甜蜜又苦涩,若是有一天你清醒过来,想起曾经与我亲密如夫妻,会是什么反应呢?
邻居阿婆三世同堂,膝下两个儿子都出去做活了,两个媳妇儿在家里干活和照顾孩子。齐濛一路进去,看见三个个头不一的孩子在院子里打架,还有个小的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远处飞来粗犷暴躁的呵斥声,喧闹之极。
齐濛把不适压在心底。她在宫里的时候,大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连哭泣都是小声地含在嘴巴里,最喧闹的大约是她自己,但也不会像这样扯开嗓子吼破天似地叫唤。
阿婆把人领到厨房,一边挑东西,一边同她说话:“娘子怎么称呼?”
齐濛:“姓齐。”
“齐?姓齐好,齐可是国姓。”阿婆笑呵呵地问,“阿生最近过得可好?”
齐濛:“在外地替他掌柜的办差,办成了就能回来看您。”
齐濛拿齐了东西,礼貌地道过谢,便一刻不停留地走了。
厨房里的两个媳妇儿面面相觑,坐在灶膛旁边悄悄地说话。
“齐娘子生得可真美啊,跟天仙似的。她那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贵人。”
“是啊,就是怪冷淡的,我都不敢跟她搭话,还是婆婆厉害。”
“贵人么,这样子已经算是客气了。按大哥进城后回来讲的,便是守城的卫兵,也比她凶多了。”
“也是。听村头林婶子讲,她进村的时候,浑身穿戴皆是名贵,一根发簪至少能换我们一家十年嚼用,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说到这里,两个媳妇儿齐齐咽下口水,脸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羡慕向往之色。
骆珩打了几只猎物回来,又敲开村长的门换了些米面,回到牛阿生家里,发现厨房里油盐酱醋摆好了,柴禾整整齐齐地堆在一旁。
“柴禾哪儿来的?”
齐濛:“买的,两枚铜钱一大捆。”
骆珩怀疑:“你有铜钱?”
齐濛耸耸肩:“牛阿生的,藏在柜子里。下回你给他发薪水,记得补上这部分。”
骆珩哭笑不得地点头。
他打来一桶水蹲在院子里处理猎物,齐濛倚着门框,垂眸看着他浸在冰水里的指节一点点变红,忽然道:“要不要烧火?”
骆珩抬头:“你会?”
“有什么难的?”齐濛撇撇嘴,走进厨房,“看一眼就会了。”
两人果真像平常夫妻般共同做了一顿饭吃了。
晚上,齐濛非要跟骆珩睡在一张床上,她嫌弃屋里的炭火烟气重烧不旺,要抱着他取暖。
他被这只八爪鱼死死缠着,梦里都是铺天盖地的窒息。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想换个姿势,却一手摸空,发现身上那只八爪鱼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