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成了一个婴儿,被年轻的阿娘抱在怀中。周围的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一面挤过来瞧她,一面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阿娘的眼中闪烁着慈爱和温柔的光,抱着她就像抱着天底下最珍贵的宝贝。
外婆笑呵呵地将玉佛挂在她的脖子上,说这玉佛是请高僧开过光的,能保佑她岁岁平安。
年幼的她不懂大人复杂的心思,只觉得阿娘的怀抱香香的,又很温暖。她打了个呵欠,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然后她长大了一点,学会了爬。她性子跳脱活泼,对陌生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偌大的未央宫在她看来就是充满乐趣的城堡,她每天吃饱了,就在未央宫里爬来爬去。
阿娘害怕她受伤,于是吩咐宫婢铺上厚厚的地毯,桌子角裹上棉布,宫灯放到她够不着的高处。
她日复一复地在未央宫里打滚探索,弄坏东西,捉弄下人,做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游戏,阿娘只在旁边宠溺地看着她,从不阻止。
渐渐地,她就明白了,她是齐国最尊贵的三公主,除了阿父和阿娘,谁也没有资格让她屈膝低头。
漫长的时光里,她从牙牙学语的幼崽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建阳城里横行无忌纵情声色,认识了合得来的人,也遇见过讨厌的人,哭过笑过,悲过喜过。
她的血肉从皇宫里诞生,她的灵魂与建阳紧紧连在一起。
齐萌萌醒了。
她睁开眼睛坐起来,一手按着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觉得周围的一切格外陌生。
“我这是在哪里……”
韵绿端着药丸走了进来,坐在床边:“殿下您醒了?这是高太子吩咐的醒酒汤,您喝了吧。”
齐萌萌的目光落在她坐下的地方,心里忽然泛起一丝不悦,下意识皱起眉。
韵绿迎着她的目光,不明所以:“殿下怎么了?”
“谁让你坐上来的?”
她的眼神失了柔软,凌厉中带着冷硬,好像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韵绿一惊,脑海中浮现出在三公主手里活得战战兢兢的过往,恐惧像一条毒蛇缠紧了她的心。
她连忙起身走下脚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毫不怜惜自己的膝盖。
“奴婢有罪,请殿下恕罪。”
她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漆黑的汤药泛起阵阵涟漪。
“请殿下允许奴婢伺候您服药。”
齐濛被韵绿刚刚的言行举止弄得心烦,不想吭声。
韵红瞧着她的脸色,把药碗端过来,规规矩矩地说道:“奴婢伺候殿下服药。”
齐濛缓了神色,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高太子呢?本宫不是将他囚在府中吗?怎么他居然不在?”
韵红微微睁圆了眼睛,看着她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说:“高太子备受您的宠爱,是您允许他自由出入公主府的,您……忘了?”
齐濛一阵恍惚。
她按了按额角,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但具体的过程就像蒙上了一层白雾,怎么回忆都看不清。
两主仆说话间,王公公来了。
他挽着拂尘翘着兰花指,笑嘻嘻地说:“殿下,皇后请您进宫一趟。”
齐濛点点头,道:“待本宫梳洗后就入宫,王公公稍候。”
韵红扶着齐濛起身,给她披了件斗篷。
肩舆早已在门口等着,齐濛坐上去,被下人抬起来,一行人逐渐远离这个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的水上小榭。
至于韵绿,还在地上跪着。
若是没有三公主的额外施恩,她大约要活生生跪到昏迷才有机会离开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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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濛穿着最爱的衣裳,戴着最喜欢的簪子入了宫。
刚一照面,韦皇后的眼神就迸发出光彩。她上下打量她一番,眼角笑出了细纹:“几天没见,阿濛的气色竟这般好了。”
齐濛疑惑不解:“儿臣以前气色不好嘛?”
韦皇后笑道:“以前气色也好,但没有今日红润,像有光一样。”
齐濛也笑了,道:“阿娘找儿臣来有何事?”
韦皇后拉着她的手坐下:“阿娘是想问你,你当真不愿意嫁给韦金或者韦银吗?”
齐濛微微皱眉:“不要。金表哥都娶妻生子了,我嫁过去顶多就是平妻,才不想让一个侯府女人和我平起平坐呢。银表哥就会惹我生气,跟个孩子似的,长得也不好看,谁想嫁给他啊!”
她居高临下的态度里带着嫌弃,却因为这张绝美极致的脸让人无法生出憎恶,只觉得她率性又可爱。
韦皇后伸出手指软软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歹你的表哥表嫂,给人家留点面子。”
齐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儿臣也没有当着他们都面说,是因为在阿娘面前,儿臣才想什么就说什么的。”
韦皇后好不容易板起的严肃脸陡然消散,嘴角笑得合不拢。
“那阿娘就给你举办招亲大会吧,让全国的外地学子都来参加,文武皆为第一的做你的驸马,怎么样?”
齐濛不是特别情愿,揪着韦皇后的袖子摇了摇,可怜巴巴地恳求:“一定要嫁人吗……”
韦皇后坚决地点头:“夜长梦多。再耽搁,你和韦家都会有危险。”
“好吧。”齐濛松开手,撅起嘴巴,“那我要再加一个条件,要长得好看!儿臣才不要嫁给一个丑男人。”
韦皇后全都依她:“好好好,那就要文武双全的俊美男子,本宫亲自去请旨,令他入府尚主。”
齐濛开心地点了点头,艳丽的红唇像玫瑰般绽放在富丽堂皇的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