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不和，好过的是后宫，不好过的是太子。废太子不得先帝喜欢，张皇后对他也没有几分慈爱之心，别个太子都做得威风凛凛，偏他活像个受气包，阖宫都住在西六宫，只他一个人被孤零零扔在东宫。

先帝儿子不少，但太子既占了嫡又占了长，所以前十几年里地位算得上稳固。太子再不受宠爱也是太子，只要身上有个名头，就少不了有人效忠，先帝先时是不管，等到太子洗马劝太子上进了，御史台突然冒出个愣头青，一道折子写得精彩绝伦，字句铿锵地揭发太子意欲谋反。

这折子一上，文武百官没一个信的，太子要是真有这个本事，还能跟个透明人似的在东宫沉寂十几年？但也没人敢替太子说话，御史台自来是以天子门前客自居的，这哪里是御史台的意思，这分明是天子的意思。

废太子连兵剑都没见着，就被关进了竹枝巷，二十年太子当到了头，原本以为必死的，没想到反而过得好起来了，太皇太后到此时也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出手留下废太子一条命，让他自此在城北做一个富贵闲人。

大理寺卿是老臣了，先太子再少露面，他也曾见过几次，废太子在他心中一向是个懦弱无为的，没想到临了了竟然来了记大的。

记录案件的文书盯着废太子，魏渊就盯着崔盟，李敖一共给了崔盟五天时间，前几天他把时间都花在了那群小喽啰身上，到得这最后一日，才终于敲开了废太子的门。

废太子懦弱，光是被关押在狱中就够他胆战心惊一回了，更何况崔盟前几夜还刻意让人去恐吓他。

前前后后三波人，废太子的嘴居然是最好撬的，崔盟刚让人把刑具搬上来，他便哆嗦着把所有事情都如实说了，大理寺卿的眼神有些浑浊了，雾蒙蒙的双眼盯着一丈远的先太子。

也不怪先帝不喜欢废太子，张皇后强了一辈子，怎么就没想想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儿子？这举止作态，哪里会有人相信，这人曾是大周太子位上坐了二十年。

魏渊却盯着崔盟看了许久。

他这五日见识到了许多以往不曾见过的手段，手上的炭笔不受控制的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魏渊翻过一页，落笔写了最后一句话。

是给李敖的劝词。

“此人若不能为已所用，来日必成祸患。”

这句写完，魏渊便收起册子冲三位大人拱了手，没等定案这一步，就先带着福小泉告辞了，两个人刚出大理寺门口，段崇德就骑着马到了，他这些日子跟在魏渊身边像个小喽啰，往常那些不平之心都无了，见着他出来高喊一声，“少将军可是去宫中？”

魏渊被他问得停住脚步，他伸手揽过缰绳，道：“先去成王府。”

从千秋节那日起，京中就陷入了久违的冷寂，二品以上的在宫中吓破了胆，品阶不够二品的又被禁军围了一天，六部和御史台都急慌慌地递了折子上去，明明到了该上朝的日子，可皇上却罢了朝。

连街上的集市都没人敢去了，往日摊贩们要守到宵禁的，这几天却是天色一暗就立刻收拾了走人，等到宫门终于重开，百官们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却是姜玄带着人，擒了整个竹枝巷。

废太子平庸，但到底也无过，有老臣还念了几遍唇寒齿亡，但他们也不敢真去谏些什么，姜玄都出手了，谁还敢去圣上面前多嘴。

青衣巷是先帝特许圈给废太子的，连着东宫里所有东西都搬了进去，废太子妃性子绵柔，东宫里那些姬妾们却闹了起来，先帝怎么会在乎旁人的死活，放了旨给废太子妃，让她管束底下的人，再有想出去的，就赐一口薄棺，让她们出去个彻底。

先帝不中意儿子，但儿媳却是他亲手挑的，费尽心思从从那文家里挑了个最谨慎小心的，废太子妃果然也没辜负了先帝的期望，在东宫时说不上话，但却把竹枝巷管束的极好。

丈夫已经不指望了，但好歹儿子还活着。

这一次姜玄去拿人，废太子妃也半点不慌，姜玄上前打了个千儿，她还帮着把竹枝巷里的人名都点了一回。

魏渊让福小泉去竹枝巷走一趟，还告诉他到时候也不必回来再找他，直接去燕王府当差。魏渊调转马头，走了条和福小泉截然相反的路，冯崇德见他没先把自己打发到一边，立刻赶上去，过一会儿才确定魏渊心情不错，大着胆子笑问一句，“少将军要去见谁？”

魏渊看他一眼，难得给他个好脸色，只是这张口一句话却说得冯崇德牙都酸了。

“去见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