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老太太于氏,靠在床头,屋中弥漫的尽是药苦味。
于氏迷蒙着双眼,看着眼前的老二媳妇孙氏,只能看到红彤彤的身影来回晃,想来今日孙氏穿着红色衣裳。
她的眼睛看不清事物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却没和任何人说,自家要强,不想做那废人教人笑话。
自从苏老头去世,小儿被赶到乡下,于氏知道族里那些人都暗地里看热闹呢,要强了一辈子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可她偏偏不想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得逞。
她撑着一口气,抓着大儿媳折磨,就等同掌管了整个苏府的内院,要挟着大儿苏永昌把小儿子找了回来。
现在小儿子也回来了,陪在身边,日日能看顾着,她也算能歇上口气。
苏永昌的脾气她知晓,必定不会亏待弟弟,至于那大儿媳杨氏,有自己在的一天,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孙氏这厢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老太太于氏没气力应付她,只觉身上软绵绵使不上劲,脑中也天旋地转的直泛呕,摆了摆手道:“我今日有些头晕,你改日再来吧。”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孙氏觉得叫老太太在这一屋子奴婢前下了面子,心里也存着气,没去细瞧于氏苍白的脸色,起身拍了拍衣裙就走。
直到老太太病逝的消息传来,孙氏坐在妆台前正摆弄着手上的金戒子,听到下人所说,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问道:“谁?谁病逝了?”
妆台上的首饰撒了一地,都是孙氏往日里最爱穿戴的,此时却顾不得了。
婢女让孙氏的惊恐神色骇的哆哆嗦嗦道:“是老夫人,用了午膳只说头晕的很,躺下午歇,过了两个时辰,老夫人房内的月桂姐姐瞧房中一直没动静,怕影响老夫人晚间休息,便进去叫醒老夫人。没料到怎么叫也叫不醒,月桂姐姐壮着胆子去探了鼻息,这才发现老夫人已经去世了。”
“不,她不能这时候死,家中财产还没分,她死了我的承儿怎么办。快去把老爷叫回来!”孙氏听后乱了心神,连忙吩咐道。
小丫鬟全似没听见孙氏前面所说的话,把头低的要垂到胸口,听见孙氏的吩咐立刻应下,前去找苏永顺回来。
灵堂上苏府众人,俱眼中带泪,满面哀色。
其中有多少是真情实感,又有多少是虚情假意,便不得而知。
连着几日的守灵,苏永顺消瘦了不少,老太太忽然病逝,苏永顺心中哀痛,母亲最是疼爱自己,如今连一句话也没留便离世,怎能不难过。
这日兄长苏永昌看苏永顺面色惨白,担心他身子撑不住,说道:“永顺,你回去歇歇吧,有我在这呢,别把身子熬坏了。”
苏永顺也知道自家身子不似以往强健,也不硬撑,点头应下回到屋中躺下,多日的疲乏用来,立时便昏睡过去。
醒来已是掌灯时分,透过帘子向外看去,厅上灯火通明。
孙氏坐在厅中嘱咐下人备菜,苏永顺按了按还有些酸胀的双目,缓缓坐起身,这一觉睡起来,仿佛过了许久,心中的悲痛倒是去了几分。
孙氏听见屋中有动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将屋内也点上了烛火。
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苏永顺双目有些不适应,用手盖了盖眼,心下厌烦孙氏粗鲁。
孙氏丝毫没有察觉,只兴冲冲的说道:“老爷,你可终于醒了,我有件喜事说与你听。”
“喜事?能有什么喜事。”
苏永顺皱了皱眉,心下不悦道。距母亲去世才没过多久,孙氏便能笑得出来,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遮掩一二。
“老爷,今日白家夫人来吊唁时,与我说她家有笔大买卖,凭着这桩买卖就能翻身,到时候你就不必居于老大家之下,也好让人瞧见你的能耐。”孙氏眉飞色舞的于苏永顺说道。
“可笑,有什么买卖能翻身超过兄长的身家地位,你可知这三州五县最大的富商当属我们苏家?他白家能有多大本事能挣出头去。再说了,我不帮自家人,拿钱去投他白家的买卖,大头能归我么,还不是他白力的,我照旧居于人下。”
苏永顺看着自家这生的蠢笨的妻子,深感无奈。
样貌不齐便罢,年纪大了也不图颜色鲜艳,可这品行差,头脑笨,真不晓得当初母亲怎么给自己聘了这么个妻子。
苏永顺见孙氏听到自己的话,神色间尚有不甘,叹息劝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少掺和这些事,少听风就是雨的,教人给利用了。有功夫不若好好想想这三年孝期后,锦绣的婚事该怎么办。”
孙氏猛地一拍手道:“守孝白白耽误三年,我的锦绣可怎么找好人家,母亲去得可真不是时候。”
语毕又教苏永顺狠狠瞪了一眼,晓得自家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使帕子捂嘴噤了声。
外面婢女轻声隔帘道:“老爷夫人晚膳备好了。”
苏永顺应声,抬脚准备往外走去,孙氏想起一事,赶忙说道:“老爷,我本以为你一定会答应这桩买卖,所以白夫人邀我们明日去酒楼一叙,我便一口应下了,这可怎生是好?”
“回了吧。”苏永顺懒得理这个蠢妇人,往前走了两步,想了想回头说道:“我亲自去和他说,省得话传来传去变了样,不好在这时候树敌。你和白夫人便不用去了,就我和白力单独见面,也不要约在酒楼,尚在孝期,酒肉沾不得,约个茶馆把事了了就是。”
孙氏见苏永顺态度冷淡,也不敢再闹,只能点头应下,遣人给白夫人递话。
次日,福缘茶舍的一间包厢内,白力先到,等了不过半柱香,苏永顺便身着素服推开门走了进来,两人互相客套的寒暄一番落座。
白力端起茶壶将茶沏入茶杯中,递给苏永顺一杯,再将自己杯中倒入茶水,两人举杯对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