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裳微摆,步履轻盈,一排排侍女手捧瓜果送入室内,而后悄无声息的退下。
屋中点着香炉,是蘼芜和蕙兰所调香饼,香气浮动,沁人心脾,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坐于桌前,侧面坐着一个妇人。
这妇人便是冯觉的母亲小史氏,而桌前女子自然是冯觉的姐姐冯贵妃,小名楚楚。
“楚楚,你这腹中可有动静?”小史氏已许久未见女儿,此次女儿特地召见,定有要事,方才入屋坐定,丫鬟退下,便将要紧之事问了出来。
冯贵妃道:“未曾有动静,此次找母亲来正为此。我不过韶华年纪便嫁与当今陛下,彼时陛下已是鹤发鸡皮,经年日久我还是未得一子,母亲可有什么方子,能助我怀上一子。”
小史氏奇道:“怎的突然如此着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冯贵妃警惕环顾了一下四周,附于小史氏耳畔轻道:“太子身子不甚康健。”小史氏捂住嘴唇,以防自己叫出声响,连忙道:“太子身子骨不是一直强壮,未曾听闻有哪里不好,可是忽生疾病,还是谁人的手笔。”
冯贵妃压低声嗓道:“这个不敢轻易断言,有传说这病来势汹汹,只怕是不好。”
小史氏道:“那陛下可有说什么?”
冯贵妃轻蔑一笑:“咱们这个陛下,向来不喜太子,自太子生病后,就去看望了一次,再不理会。听到太子病重,也只点点头,再没旁的多余的话,真可谓无情。”
小史氏又问:“那你这急着想怀上一子,也来不及等他长大参与夺嫡啊。”
冯贵妃看了看小史氏,微微一笑道:“我哪是想夺嫡,不过期盼能有一子,将来做个闲散王爷,让我有所依靠,要不就看陛下这年岁,比父亲还大,他若去世,我不过后宫中一无所依靠的寡妇。若能接我出这皇庭,去看看宫墙外的街景,那我便死而无憾,总好过孤苦一人,没甚盼头,在那冰冷宫中等死。”
冯贵妃眼圈却是红了,小史氏看到,心疼的抱住女儿,抽泣道:“都是为娘不好,若是你父亲当年要将你嫁入宫中,我极力反抗,也好过你在这宫中苦挨。全是为娘的错啊,我可怜的楚楚。”
泪珠滴到贵妃修整的精细,染的色泽红润的指甲上,一滴滴将花色洇开。
“好了母亲,弟弟在那边怎么样?”冯贵妃先回过神,不再哭泣,轻声道。
小史氏眼神有些闪烁道:“他很是安生,你无需操心,只好好筹划怀孕之事,我也回去寻些方子。别想太多,才好怀上孩子。时辰不早了,说不准一会陛下便要过来,我先归家去,你若有事只管叫人通传一声就是。”言尽,小史氏站了起来,理理衣裙,匆匆离开。
冯贵妃看着母亲仓促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眸,她自是看见母亲眼中的闪烁,知道唯一的亲弟弟到了益阳城也不曾安生,叹息一声,本就是冯父卖女求荣,不顾自己死活献于陛下。
谁有能想道,竟真挣下一条路来,陛下喜爱自己的容貌,破例封为贵妃,冯家也享受这无上的荣耀。
可娘家为自己带来了什么,管教无方的冯觉,不体恤姐姐在宫中艰难挣扎的苦楚,偏还惹是生非,求到自己这来。
娘家无所依,让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陛下越宠自己,以后没有陛下的日子将会被折磨的越痛苦。
不料自己竟真应了这个名字,楚楚,凄清苦楚伴一生。
自嘲一笑后,再抬起眼眸,又是那个精明美艳的冯贵妃,没了先前的伤感之情,这个皇宫容不得自己有片刻示弱。
小史氏坐在回府的马车中,暗自垂泪,本想着此次求求女儿,看她能否将冯觉调回来,派去的萍嬷嬷,吓得回府便告老还乡了,哪怕是给了再多银钱,还是留不住。
萍嬷嬷只道自己年老,管不得少爷,祈求早早回乡,闭口不言在益阳城发生了什么,料想冯觉又是惹了什么乱子,只不在自己眼前,竟看护不得。
可入宫见到女儿,才知女儿也过的艰辛,为人母手心手背都是肉,深觉尽是儿女债。
往日所求眼前的富贵,不过是迷人眼的阿堵物,一时间羡慕起嫁与方府的姐姐史氏来。
而此时太子屋中尽是浓浓药味,太子妃董氏手捧清粥跨步入内,叫这一室浊气别的喘息不得,嘱咐丫鬟将窗户微微打开,不多时屋中便清新许多。
太子妃董氏舀了一勺白粥喂与太子,太子背靠着软枕,喝了一口粥道:“这些小事又何须劳你亲自动手,怎不叫下人去做。”
董氏微微一笑道:“不过想亲手做吃食些与你,可我手艺不好,只这白粥竟也做了两三个时辰。”
太子使尽全身力气,抬手轻抚董氏的脸:“阿瑜,我真舍不得你。”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太子妃却明白是什么意思,两人年少成婚,一直以来相敬如宾,感情甚好。
可如今太子病的突然,一时间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一日拖延一日,原本健壮的青年,在几日内,消瘦下去,连简单的抬手这个动作,都耗费了他许多气力,额上大颗汗珠滚落,嘴唇也发白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