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管事刚才在外面听音听信,明白自家小姐的打算,竟是要以财势压人,心中忖度着该怎样把握其中的度,慢慢停住脚步,对身旁的方管事道:“这些都是客人早早预定下的,有单子做凭证,皆先于你们金子被盗前,所以与被盗金银并无干系。”说罢也不做停留,似对这众多金饰无所觉。
继续往里间走去,是一间昏暗的大房,众人一进入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一物上,若刚刚在外间是为精巧饰品所感叹,此时就是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的心,房间内赫然立着一尊佛头,置于庞大的架子上,佛面栩栩如生,俯视着众人,目光中似带着审视与肃穆,众人中有几个小厮已经双手合十,低头祈拜。
见此苏管事对尚在恍神中的方管事说道:“这便是我府连夜赶工之作,我们老太太身子近来越发不好,我家老爷孝顺,母子情深筑一尊金佛于浴佛节献与兰若寺,为老太太祈福。”
苏管事走到佛头下指了指一旁堆积着的散落的金锭说:“这是佛身所需金子,少说也有近六千两,你们可以验看下,至于这佛头,即使连夜赶工仅仅三两日也是无法制出,也必不会是融了你家金子所制成的。”
方管事自进工坊后一句话还未说,心中所有疑虑尽数叫苏家管事点明出来,人家都光明磊落说明,自家还有什么可问,看这大佛头也却是并非两三日能制出来,且一路来被苏家的财力以及工技所折服,心下暗悔自家方才态度蛮横,惹恼了苏家,听苏管事叫自己,面上忙带笑连连点头称是。
方管事叫着冯家小厮一起上前辨认地上的金子是否冯觉所失金锭,走近拾起几块金锭便知晓不是冯觉所丢失的金锭,因着京城所用金锭相比于益阳城金锭都要小上一圈。
京城尚文,自觉文人风流,视钱财如粪土,即便使用金锭,也铸造的较为精致小巧,便于携带使用,况且京城所制金锭印有标记,这地上金锭一看就不是新制的,都较为陈旧,也不会是把所盗金锭重新熔制成益阳城所流通金锭的模样。
方管事明白此趟却是无功而返了,可这苏家不能再得罪了,今时今日的苏家已不是往昔可比,身旁的冯家小厮也没了来时的嚣张,事情已查验过了,与苏家没有干系 ,自己如何回去复命。
正为此而踌躇,方管事可没空揣度冯家小厮的心思,走至苏管事身边,低声道:“对不住了老兄弟,是我等鲁莽,给苏老兄添了不少麻烦,还望老兄体谅则个,与主家好言几句,莫与我们这些下人计较。我们也只是替主家办事,一直没有失金的下落,乍听那起子闲人污蔑苏府连夜制金一事,便失了心神,行举间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体谅则个。”
苏管事看着凑近的方管事满脸的褶子,还叫自己老兄,竟是不要那脸皮了,话语间已是气焰全无,转变之快叹为观止,与其相比自己果然还需磨炼。心下了然两家日后还需往来,不可深究,撕破脸皮没有一点好处。
苏管事呼出一口气,换上不亚于方管事的笑脸,拱拱手道:“老弟无需如此,都是为主家办事,我明白这其中的辛苦,此间炎热走咱们出去说。”两人笑着并排往外走,好似多年兄弟,全然不见之前咄咄相逼之态,后面众人相觑感叹两个老家伙道行果然深。
一群人先后走出工坊门口,苏欣正背倚在门柱,坐在栏杆上,逗着廊下的鸟儿,见人出来挑眉问道:“不知贵府主家何时遣人上门道歉,为着你们这帮人的鲁莽冲动买账。”方管事与冯家小厮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替主家应下此事,一时皆不出声。
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最后方管事无奈,咬咬牙上前朝苏欣深深鞠了一躬道:“苏少爷,今日之事都是我等草率鲁莽,回去定尽数报给主家。”说完恳切的看着苏欣,老脸上的汗水不停的流下,生怕苏欣坚持,自己绝口不提让主子来道歉的事,只盼苏欣放过自己。
苏欣知他心中所打算盘,也不再为难他道:“务必尽数回报,一字一句都不能落下。”摆摆手叫他们抓紧走。方管事好歹四十上下的人了,叫一个十来岁的小毛孩挥来喝去的,丢尽了颜面,却只能忍气与苏管事告辞匆匆离去,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仿如丧家之犬。
待众人离去后,苏管事拍拍胸口对苏欣道:“大小姐,您这下次有什么事能和老奴商量商量么,搞得我心惊胆战的,生怕破坏了您的计划。不不,还是别有下次了,再说您这身装扮成何体统,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苏管事不断地发着牢骚,心中暗叹自家小姐太能惹祸,此事定要报给老爷知晓。
苏欣将手中的鸟食全部抛给鸟儿,跳下护栏抖抖手中残渣,发现抖不掉,走到管事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将手里剩余的食沫儿擦到苏管事衣服上道;“苏管事你这么老谋深算,咱们苏家还有什么杂事能逃出你的掌心,全都打理的仅仅有条,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就打算回后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