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护周全,苏皓出行时带了许多手脚利落的随从护卫,这会儿外间自然是冲突正烈,苏皓沉着脸,心中却自有盘算。
若这些官差能好说好商量,为着彼此体面,苏皓也不介意让人进来瞧上一眼,也好完差。可这些人跟着薛炎久了,竟像是不会说话,见门便踢,见人便搡,若此刻他后退一步,任人唐突了小妹,那就对不住娘亲和婶婶对自己的嘱托。
这些跟着薛炎的官差蛮横惯了,且多是市斤无赖出身,自比不得侯府护从,纵这些人来势汹汹,又仗势无忌,却到底不过是些无赖手段,不几招的工夫,就被侯府护从结结实实按在了门外。
揍趴了小鬼,自然也就见着了头鬼。
相由心生,有些人虽则貌丑,却让人觉着面善,有些人纵生了富贵皮相,也让人如见丑陋恶鬼,打心底里生出难抑的厌恶来。
适才外间冲突愈烈时,苏绵已照着苏皓的吩咐将帷帽重新戴了起来,此刻隔着这一层浅纱对上薛炎看过来的目光,苏绵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薛炎样貌端正,只是眉眼之间透着一股让人憎厌的阴沉诡诈。他举步踏进屋来,先看了一圈自己形容狼狈的手下,而后拊掌大笑:“果真是侯府世子的气派,你瞧瞧......”他伸出手来,一个个点过或跪或趴倒在地上的差官:“能如此不把我劝忠司放在眼里的,也就苏家而已了。”
苏皓眉眼未动,只淡淡道:“薛大人过誉。”
两人对视间,仿佛有寒光剑影掠过,再细瞧时,便已消失无踪。
薛炎止了笑,整张脸阴阴地沉了下来:“世子爷威风甚大,可我只怕你是逞错了地方,今日我是奉皇命来此搜查叛逆乱臣,眼下还没个结果,我这些手下就被世子掀翻了。世子爷,你这是妨碍皇务,是对圣上的大不敬啊。”
“是吗?”苏皓笑笑,冷目直视着他:“我这屋子就这么点儿大,既无逆贼也无反叛,看清了就请离开。”
苏皓若是沉下心认真和他吵,薛炎还不至像现在这样窝火。可偏偏苏皓看着他的目光似讥似蔑,就像他仍是市井之间那个任人欺辱,任人践踏的“闲汉”。
“今儿这事薛大人究竟有没有皇命,你心里清楚,再闹下去,就是小事化大,大事通天。真到了那要命的关口,谁也就顾不得什么,有些话,说不得也要与大家伙好好说说了。”苏皓不耐再与薛炎周旋,神色之间越发冷硬,目光刺得人几要不敢直视。
薛炎一噎,被苏皓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眼下他奈何不得苏家,更不能似从前那般,瞧谁不顺眼就罗了罪名好好发落一通。对苏家竟是一时无从下手,自他得了势,哪里遇过这样的硬钉子,偏偏这侯府世子还是个风骨颇硬的人,真惹恼了他,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他咬着牙狠狠踹了一脚伏在他脚边儿的下属,等出了这口气才连连冷笑道:“罢,世子身份贵重,即便是有什么错处,只消不是心存不敬不驯之心,那也没什么好值得追究的,可我这些下属好歹也是吃皇粮的,白白地被你们府上奴才打成这个狗样儿,总是不够合适吧?”
“你待如何?”
“也不如何,只是我这些手下受了什么伤,世子爷的这些奴才也一样受着就是了,两边吃一样的亏,今儿这事我就罢了,世子爷看呢?”
“这些个人原来是吃皇粮的,薛大人不说,我还当是哪个山头的悍匪,竟这么大摇大摆地就来城里喊打喊杀了。”一身着青灰长衫的文士缓步踱了进来,他手中捧着一个海大的白瓷碗,也不看这里头的哪个人,径寻了个清净地儿,慢悠悠地吃里头的清炖狮子头。
苏绵好奇地瞧着这人,觉他一派悠然镇定,走在这剑拔弩张之处就像是走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闲适安雅得厉害。她还未及回过神来,就见苏皓已经几步走到那文士面前,拱手行礼,口称“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