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清脆的顺口溜,瞬间让他青了脸。
邻居们神色奇怪起来。
“你听清了吗,什么老天不长眼啊。”
“专私鬼,说的谁?”
“到底怎么了?”
众人交头接耳起来,摸不着头脑,纷纷将目光投向王氏母子。
王娘子同样不得其解,可明白不是什么好话,心中惴惴,向儿子瞧去,王超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
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谁在门口胡说?嫉妒我儿考上了!”
王超想叫住她,让母亲别替自己出头,可终究没张开嘴。
外面的学生并不怕被看见,他们双手合拢做成小喇叭状,“专私鬼,自私自利惹人厌!”
“专私鬼不得好报!”
王母朝一个人扑去,对方轻松躲开了,喊声越来越大。
有外面站着瞧热闹的人帮忙抓住一个,“你是何人,说清楚别捣乱!”
那学生挣脱不开,“问问王超,敢叫我说吗!”
抓人的愣住了,这王家真有什么问题?
学生趁机背着包跑了。
远远的边跑边喊。
王超气的青筋暴起,双手死死握拳,低头隐忍着没有说话。
“什么!”
郑籍腾的起身,“是你写的?”
沐琬被他这气势吓得心虚起来,险些不敢承认自己就是虬髯老生了。
蒋经屿蹙起眉头,在桌下与沐琬的手交握,“大人何必如此震惊,便是女子写书也未违律法。”
这话软中带刺,带着十足的维护之意,这蒋老爷对她倒是上心。
郑籍思绪万千,却始终不能完全消化一个女子著书辅导科考的事实。
“她是怎么,”郑籍难得说话不利索,“你又说自己在乡野长大,那怎么会——”
此人看上去并无恶意。
蒋经屿仿佛见到了以前的自己,在堪破沐琬身份时也是同样的震惊难以接受。
沐琬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琬琬她虽生在乡野,可天分颇高,且后来投奔到蒋府,我同她说了不少科举相关的事情,她总是一点就通。”蒋经屿一派淡然,仿佛一点儿不觉得女子靠着算学天分去写书押题多么不可思议。
关键是,她还押中了?
“那卷子上写的公式也是你自创的?”郑籍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包括你出的题目,都含有朝廷政策,你怎么解释?”
沐琬点点头,“公式是我总结着写出来的,像计算面积体积的题目,都只是换汤不换药,变个数字而已,所以就想有没有什么更简便的方法,能够直接代入数字就得结果。”
她不能说是从哪本古书或者听哪位大师讲来的,因为出生乡野的沐琬没有这个机会,很容易就被别人拆穿了,一旦郑籍发现他们在某处撒了谎,那恐怕对其他地方也会心生疑问。
郑籍一脸震惊的样子,完全无法掩饰。
说得轻巧,国子监多少算学大家们整日写写算算,都没找到一个通用的办法,却让穷乡僻壤的黄毛丫头算出来了。
不知王延思他们听了会作何感想?
郑籍先略过这个问题,“你又是如何得知朝政内容的?”
沐琬和蒋经屿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
“大人说的哪几道题,我大概有数。首先那个排水进水的,是因着前阵子丰弋下了大暴雨,村里田地庄稼都被冲毁了,父亲因此过世,我无处可去,才投奔了蒋府。听说这次灾害和河渠排水不畅有关,所以想着下雨的时候排水速度至少达到多少才不至于淹了庄稼。”
郑籍边听边点头。
“涉及体积计算的题,也就是运用公式的,同样是考虑到防灾减灾,平时应该有应急屯粮,那么怎么计算屯粮多少呢?”
沐琬顿了顿,“再就是关于计算税收的题,也是参考我的亲身体验。丰弋县从明年起就要执行新的税收政策,税点实行阶梯制,并重新核算农户手中的土地面积。我大概知道这项政策不止在丰弋县推行,是朝廷很重视的新政,于是就有意把它和算学结合起来,用计算解决新政推行中存在的问题。比如不规则面积的计算,以及税收的核算。”
郑籍直望着她,头也不点了,口中喃喃重复,“阶梯制,防灾减灾。”
沐琬解释完了,郑籍却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儿,好像听见了,又好像在自己琢磨什么。
“所以你出的题都是和亲身经历相关的。”郑籍好似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姑娘,你刚刚说的那些,什么用算学解决问题,要防灾排水,核算税收,都是自己在书桌前想出来的么?”
他还是无法相信。
若说天下奇人,那自然是有。
可在郑籍的印象中,他们一般于山林间归隐,不问世事旷达洒脱,或者出入庙堂之间,翻云覆雨等闲间。
怎么也和面前这个妩媚绝艳的女子不搭边啊!
年纪这样轻,依偎在蒋老爷身侧的模样儿同富贵人家的尤物,相貌尽态极妍,却仍有少女的天真娇憨,真当世间绝色也,说句大不韪的话,恐怕要把后宫里那些人比下去了,连他这等清心寡欲、毫无邪念之人都不敢多看。
郑籍摇摇头,把跑偏的思绪拉回,并非他以貌取人,只是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那样的思维观点和眼前人能对上号。
就算她说的找不出疑点,不,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最让人难以置信的。
昭龄在外面咳嗽一声,时间差不多了。
郑籍恍然起身,有种似梦非梦之感,“二位,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