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交汇，蒋经屿没什么反应，面上波澜不惊。

“华贵雍容，七彩清透，乃世间少有之宝物也。愚弟不才，想着就是再古怪再偏门的文人，难道还能拒绝琉璃宝砚的魅力不成？”

蒋经屿放下茶盏，还未开口，江世铭就急急说道，“弟明白它一直是蒋家的镇店之宝，传了好几代的宝贝，可若非弟此刻已到了穷途末路，断然不敢提此请求！”

江世铭从座位滑跪下来，“求哥割爱哪！”

蒋经屿忙起身扶他，“这是做什么，何至于如此！”

江世铭还不肯起来，蒋经屿劝道，“便是再大的事儿，兄弟互相搀扶没有过不去的，你说要砚台，实际上不过是为讨郑大人一个欢心，好让他对咱们能网开一面，可从你前面的说法看，郑大人却不似那等肯收礼吃酒的，倒像是个顽固不化的迂腐文人。”

“可弟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哥！”江世铭焦急喊着，眼底闪过一丝寒芒。

蒋经屿面容整肃，见他执意不起便放了手，背过身道，“你刚才也说了，这是蒋家传家的宝贝，我虽无能，可面对列祖列宗，又怎能当个不孝的败家后人？这非你我兄弟情谊可谈的。

远之，竹墨斋有不少新奇物件，且价值不菲，便是送京官也有面子，哥可以帮你多挑几样，任你选择，但唯独这个，不行。”

不出所料。

江世铭也清楚他定然不会轻易松口，尤其心里还可能存着埋怨，只他跪也跪了求也求了，好言好语说尽，蒋经屿完全不为所动。

“哥，”他拄着膝盖缓缓而起，“哥，不是小弟邀功，还望哥看在雁陆山沐姑娘的情分上，帮弟这一回，只哥肯出让宝砚，弟以后甘愿当牛做马报答！”

蒋经屿哪会信他当牛做马的屁话，到时候罢官流放，他往哪儿做畜生去还未可知。只一点让他不得不在意，“沐姑娘？”

雁陆山的事不是已然结了么，自己连诉状都撤回了，何况跟沐琬有什么干系。

江世铭眼神闪烁，装作不经意般，“那挨千刀的王志彦，妄图奸污沐姑娘，虽未得手，可到底两人是纠缠了一番，这未出阁的女子，和一个市井地痞又抱又拉的，不知被占了多少便宜去，恐怕已无清誉可言。”

他惊喜的瞥见蒋经屿隐怒发青的脸，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虽未见过这沐姑娘，但三两句话就能激得蒋经屿失态，定是个被放在心尖儿上的美人了。

江世铭担忧道，“这些流言早有人传了，不过弟想着沐姑娘何其无辜，始终告诫手下不得透露雁陆山一事半分，又抓了那说长道短的人重重惩戒，如今才得以平息。”

“如今王志彦虽已死了，可他生前那些狐朋狗友们仍在，且口口相传，说他为了仰慕一女子不得，想去一亲芳泽，只不过遗憾没能入彀而已。”

蒋经屿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江世铭的用意，这是胡萝卜加大棒，打量自己是头蠢驴！

他勾唇冷笑，不紧不慢地，“便是再多人有心扯谣，只辛苦弟把住关，严加惩戒，相信必不会真损了无辜女子名声。”

江世铭点头应是，“自然，弟就算不为沐姑娘，只为着哥也得尽力。”

蒋经屿深吸口气，目光远眺。

江世铭想用沐琬的名声做要挟，这也说明他手里确实没什么别的把柄了，已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此刻只需要他，在郑大人面前添把火便好。

“江弟。”

他轻唤一声。

江世铭暗喜，这是有戏，赶紧凑近两步殷殷瞧他。

“江弟，”蒋经屿别过头，迟迟不肯开口，面上似悲似痛，好像在拼命忍耐什么。

江世铭却不催促，“哥近日新进了一支上好的狼毫笔，?,实为珍品。”蒋经屿苦笑着回身，“本就是打算留着备礼的，倒可叫你见看看。”

说罢便让福瑞去将笔呈上来。

江世铭一听大失所望，蒋经屿到底不会应的这么快，可他态度已有所松动，又不好逼迫过甚，他从鼻孔里出气，勉强应下了，心里却想着怎么挑点毛病出来，也好体面的拒了。

任蒋经屿说破大天去，把竹墨斋所有物件都拿出来比比，也赶不上琉璃宝砚。

江世铭自认在郑籍面前早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若是这次送的礼再不到位，不能让他心动不舍，那恐怕江家连第二次送礼的机会都没有了。

“琉璃宝砚是无价之宝，”蒋经屿好似会读心术般悠悠道，“江家又未曾经商，若是郑大人问你从何处得来，岂不是把自己陷入麻烦中了么？”

江世铭了然笑道，“若是说两家老爷子交情好，早就定了是送江家的寿礼呢？”

真是好算计，连理由都提前想好了，看来江家父子这次确被那郑籍逼到份儿上了。

蒋经屿呵了一声，但笑不语。

福瑞呈了狼毫笔上来，江世铭拿起装模作样的端详，“确是好笔，哥留着送人再好不过。”

他知道蒋经屿心有不甘，换成他也不会轻易答应，不过谁让他真的看重那女人呢。

事急从权，他可没工夫等着蒋经屿慢慢琢磨，换这个换那个的，须得迫他快些。

“哥，如今那些嚼舌根子的流氓们还蠢蠢欲动呢，弟生怕按不住他们，要知道从玉芳一案，便是弟都无法忍受平白被人诬陷，更何况沐姑娘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呢？”

蒋经屿默然，眼底风起云涌。

“拿传家宝要先祭拜祖宗，后日爷派人送去你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