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海赌档。
刘家因得了江师爷嘱咐,一早开门就吩咐手下人规矩些,近日不得生事,遇见挑衅的也要多先告诉主子再决断。
伙计们面面相觑,不知东家闹的哪出,那有经验的老人当即便明白,这是有官员要过来检查了,赌档得夹起尾巴来,收敛了这阵子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虽心思各异,大家都应了是,散开干活去了。
一个穿着灰布小衫的伙计紧走几步,到前厅拧了帕子擦桌子,只那双豆眼儿瞟个不停,瞧着没什么人注意,就从门边溜的出去了。
“狗子,狗子!”
王狗子是赌档老油条了,有俗话说的好,一掷千金浑是胆,家无四壁不知贫。
虽打了满身的补丁,露着个黑脸黑手的埋汰摸样儿,可每日早晨赌档开门的时候,都能瞧见他眼巴巴的在街口蹲点儿,到了赌桌上一摇色子,那两只眼睛都放着光。
就这样的人,还有个胖大老婆,你说气不气人?
“栓子,开档了?”
狗子往前小跑几步,搓手张望着,满是热切。
“开档了又有什么用,你哪里来钱?”
栓子忍不住讥讽。
王狗子现在比以前更穷,却更疯了,这其中有个因由。
上次他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在赌桌上连赢三把,总共二十两雪花纹银哪,瞧得边上几个老鬼眼儿都直了!
狗儿更是仰天大笑,直道自己果真是个有造化的,从此谁还敢瞧不起他,一时猖狂的无法,在赌档里手舞足蹈的跳着,把过路伙计怀里抱的个花瓶碰了个碎。
这下可傻眼了。
看客们甚至没反应过来。
刘力威哪会让他走,留下赔银子吧!
狗儿还笑道无事,老子赔得起,谁知那伙计张口开价五十两,把狗儿气的当场大骂!
赌档客人反应过来,因刚才狗儿实在猖狂,转眼便成了“落水狗“,纷纷哄堂大笑起来。
狗儿又羞又怒,面皮涨红,也有好事的从中说和,毕竟谁都有可能碰上倒霉功夫,刘力威一向霸道,肯认半数已是不错,只交二十五两即可。
他浑身叮当响,除却刚赢的,便一两银子都凑不得,刘力威倒也没叫伙计揍他,只收走二十两了事了。
从极喜到极悲。
天上地下。
王狗儿的人生还没这么快大起大落过,他虽迎着众人的打趣调侃出了赌档。
可他心里真是一万个不甘,做梦都梦着那二十两回来了,就在兜里呢,可一摸还是空,再一摸就摸到了媳妇的肥臀上。
娘的!
他跳下炕在地上转圈儿,婆娘醒了,迷迷糊糊问怎么了,他不由分说就是一顿好打,满心儿的邪气正是没地出!
如今听栓子这么问,他脸色更难看,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没有,老子赊账!”
栓子却硬推了他一把,到了墙边上,才悄声道,“我有个法子能帮你,你听是不听?”
一辆马车辘辘的从旁边驶过,丝绸门帘儿镶银窗,枣骝马油光水滑神气的张扬着四蹄,隐约可见里面女人白皙纤细的手,狗儿的眼儿黏在上面,栓子冷笑道,“我可回去了。”
“别别,你说,你说。”
狗儿忙不迭拦住他,讨好的点头哈腰。
车厢内,沐琬放下拉了道,“这街道又脏又乱,却不如刚才的整洁。”
蒋经屿懒散的靠在软垫上,“汇海赌档你可看见了?来赌档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混混,街边地痞无赖,加之赌博生事打架更是常见,什么污糟东西没有,还谈什么干净?”
他如今可发现了,这沐琬许是被沐老爹保护的太过,平日不出门只读书,是以她虽理论得多,可就像那儒生般,都是书本上的,对于市井民俗几乎到了缺乏常识的地步。
沐琬倾身到另一边,掀开帘子往后看道,“若是总有人生事,县衙不会想着封了它么?”
蒋经屿不答话,喉咙里溢出一阵低笑,受不住般以拳抵在嘴边。
沐琬不满他这故作高深的样子,自上了马车,蒋经屿便水儿似的摊在了软垫上,暗纹滚边的鸦色衣袍被压出了褶皱,他却浑不在意,伸直了两条长腿斜仰着,脑后玉冠一下下轻碰厢壁,看得她都心疼这行头。
“你笑什么,仔细把衣服都笑皱了。”沐琬瘪瘪嘴,忍不住提醒他。
咦,这倒是稀奇。
蒋经屿往后靠靠,身子直起来,颇有兴味地打量她,“爷头回听见笑能把衣服笑皱了的,倒是你,当心眉毛拧成麻花了。”
他伸手虚点过去,马车一个晃动,沐琬的脑门就正戳上了他的指头。
指腹温软粗糙,有力的支撑住了她前倾的身子,一触即分。
沐琬捂着额头睁大了眼儿,水雾弥漫,唇角耷拉着,小鼻子抽抽几下,满脸的控诉。
蒋经屿收回指头,转而去拿她的手,“我看看可戳疼了。”
“自然是疼的!”沐琬气鼓鼓的随他看,细嫩白净的额头上透出浅浅的一片红。
这也太娇气了。
蒋经屿暗自咋舌,他虽未曾和女人相处,可便是娇养的大家小姐们,哪有一指头下去就红了皮儿的,这怕不是块嫩豆腐投生的。
他摸了两下,果真细致白嫩,滑不溜手儿的让人舍不得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