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康六年,四月初八,宜嫁娶。
戌时,天色渐黑,华灯初上,整个京都被灯火慢慢点亮。
今日毅国公府上张灯结彩格外热闹,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二郎萧云深今日成婚,家中从主人到下仆全都喜气洋洋。新妇是蒲原刘家的嫡女,世家望族的贵女,和萧二郎简直天作之合,天下谁人不觉得般配?
迎亲的队伍已经入了内城,穿着绯色官服的新郎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在人群中分外耀眼。
他的年岁不大,最多十六七岁,俊秀昳丽的面容美得让人见之忘俗,即使他面上带着笑容,精致的眉眼之间也透着说不出的高贵疏离。
明明是大喜之日,萧云深的心里却并不高兴。
刘家虽说是世家,但是家风不行,虚张声势很有一套,实际处事却宛若墙头之草。
新妇的父亲和他父亲偶有来往,平时眼高于顶,心里瞧不起萧家这种以军功上位的权贵,自身才能平庸而不自知,在朝做官半点风骨都无,连表面和气都伪装得不行,真的是蠢物一个。
这样的人做他的岳父,他心里想想都觉得腻歪,也不觉得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好女儿,倒是不知刘家许了什么条件打动了他父母。
萧云深一边漫不经心地思索,一边端着虚假的笑容护送新娘的轿子停在了门口。
没有人注意轿子旁新妇的贴身侍女正死死低着头,掩饰着苍白惊慌的神色。
婚礼越到后面,侍女越是僵硬,显得笨手笨脚。新妇的父母兄长看得直皱眉,刘母的贴身女仆默不作声地将她换了下来。
很快就到了却扇礼,萧二郎自小被父亲拘在军中,却也从没忘记自己对诗文的喜爱,一首却扇诗毫不费力的就作出了。
新娘没有为难他,等他第一首念完就放下了扇子,露出了一张带着惊惧而又强做镇静的精致面容。
萧云深脸色微变。
刘家三娘他之前见过一次,虽然记不清脸了,但可以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娘子的模样。所以刘家到底是想干什么?骗婚?以庶充嫡?
不管怎么样,先闹出事来,反正他也正好不想娶。
于是,萧云深收了笑容冷冷地问:“汝是何人?刘家三娘呢?”
人声鼎沸的大厅突然一片哗然又迅速安静下来。在座的众人也算是见多识广,此生却从未见过一场婚礼临时换了新娘的闹剧。
熟悉两家人的宾客都惊愕地看着这个新妇,有些不知情的宾客也察觉到发生了事情,顿时闭口观望起来。
“这……可真是闹剧一场。”萧家长子萧云池皱了皱眉头,像来脾气温和的他此时也忍不住感到气血上涌,刘家做出这事这是在侮辱谁?
“荒唐!”萧家三子萧云澈年岁虽小,胆子和脾气却都挺大。
他猛的摔碎了杯子,小小的郎君怒气冲冲地拔出侍从腰间的长剑架在刘家长子颈上质问:“新妇去哪了?这是弄了什么人来糊弄我们萧家?”
“三郎,手下留情!这件事情刘家必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刘父心里又是愤怒又觉得万分丢脸,他极力平复心情,耐着性子低头陪笑脸。
虽然他没有料到四娘会替了三娘嫁过来,但这必定是自家夫人做的事情,她一直想让嫡女嫁给宁阳王世子。
这蠢妇只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恶心人。三娘就算真跑的掉,宁阳王世子也决计不可能娶她,这事办下来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澈儿,退下!”毅国公急忙喝止,他起身对在座的宾客行了一礼,抱拳道:“今日吾儿婚宴就此取消,事发突然,吾深感抱歉。日后再给诸君赔礼,稍后让仆从将诸位的礼送回。”
“毅国公客气了,吾等先回,下次再聚。”
大部分宾客都急忙离开,生怕走慢了主家以为他们想看笑话。只剩下萧母的娘家沈家和萧云深的姑父姑母郑家没有离开,都是走得特别近的亲戚。
此时,女眷们也一起进入正堂。
萧母虚弱地跟在自己母亲沈老夫人身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被大儿媳小心扶着手臂。
沈老夫人面色不善,对着刘家几人冷冷地刺了一句:“刘家家风真是令人大开眼界,老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的事情。”
“早上妾送上轿的还是三娘。四娘,三娘去了何处?”刘夫人满脸愤怒地问。
刘四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儿不知嫡姐去了何处,途中嫡姐非要与儿更换身份。之后嫡姐换了儿的衣服不知道去哪了,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你脸上这妆也是在轿中画上?”萧云深的姑姑毫不客气地嘲讽了一句。
刘夫人看着刘四娘脸上精美的妆容,立刻就明白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忍不住狠狠刮了她一眼,心里暗骂蠢货。
刘父脸都涨红了,丢人啊,长这么大他都没这么丢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