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细腻的阳光里,棠华的面庞像是白瓷儿一般细腻清亮,乌黑的发髻间两朵鲜红的黄蕊海棠花,鲜嫩的几要滴出水来,云纹柳绿的旗服罩着烟黄的琵琶襟马甲,像是江南水乡里开出的一朵瘦小怯懦的芙蓉花,引的人侧目又怜悯。
柳叶眼里像是含了江南的烟雨,樱桃般小巧的口鼻,有种特立独行的柔软和细腻。
李梦雪微微怔了怔。
从前的王妃木头一样的人儿,什么时候变的这般灵动娇俏,像是山涧清冽的山泉。
小巧的唇角微微勾着,秀气的面庞洋溢着温暖热忱的笑容,走上来拉住了她的手:“早说了叫妹妹住在大屋子里,毕竟妹妹带着大格格和二格格,若是地方小了还要委屈孩子,妹妹瞧着还缺不缺东西,若是缺了就叫人去我那里拿,千万别委屈了你跟两个孩子,在我心里妹妹跟两个孩子比着我的命还要重要,万万不能有一点儿闪失…….”
棠华的热忱和真挚叫李梦雪有些措手不及,她定了神想要听一听棠华心底的声音,竟然暗夜一般不见尽头,空空如也。
李梦雪雪白的面皮不由得又白了两分,不自然的抽开了棠华的手。
李禛和四王妃心底的声音她听不到,现下棠华的声音也不行,从前在棠华面前屡战屡胜除过李祚的宠爱还有她这样的技能,有时虽然也厌恶这种听得见别人心灵深处想法的技能,因为实在是过于阴暗,可真要用不上的时候才发觉,她对此有多依赖。
李梦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似笑非笑的道:“既你有这样的觉悟,我若不领情到显得不近人情,那头是我的屋子,王妃搬过去住如何?”
棠华顺着李梦雪的纤纤玉手看了过去,船上一排的屋舍,最后面那一间狭小的屋门紧紧的闭着,显得单薄又可怜。
管事的不可能把这么小的屋子分给李梦雪,李梦雪这样指不过是有意刁难,那双荔枝眼里大的莫名有些突兀,带着浓浓谐谑之意。
棠华刚刚说的那样好听,现下她就给她指个好地方。
李祚迈步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花青的左右开裾长袍,勒着镶玉的腰带,腰上挂着一排的物件儿,因为衣裳颜色深了些,显得他比平常更瘦了两分。
棠华立刻换上了一脸的恭顺臣服,甚至在眼底里还演绎了三分倾慕三分敬畏三分渴望三分思念,一甩帕子稳稳的靠坐在鞋跟上,结结实实的行了大礼:“爷吉祥。”
李祚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一把。
李梦雪听见了李祚心底里的几分软和,立时冷了脸,不过几句漂亮话就得了李祚的心软,现如今的王妃果然同从前不一样了!
她一甩袖子进了里头。
李祚便收回了手,疏离的看着棠华:“既然说到这里了,侧妃指着那里的屋子,你就先将就一天,等到了杭州地界就好了。”
棠华跟李梦雪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惊讶之余觉得这个王妃也不似从前那般惹人厌烦了。
他虽然冷酷由着李梦雪的性子来,然而叫喜鹊看,实在已经大大的有了改善。
从前的主子爷若见了王妃,大半的时候是不理睬的,剩下的一半时间不是恶语相向便是动手打人。
可这一次,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思。
棠华满目的欣喜,像是得了李祚天大的赏赐,李祚的面上露出几丝些微的不自然,微微颔首转身向里去,丫头打起了湘妃竹帘,棠华面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船早动了起来,两岸如烟的绿意向后飞驰,正前面是层峦叠嶂的山脉。
正室王妃住在那样狭小的屋子里打的难道仅仅是棠华的脸,李祚这个人从打女人这件事情来看,不是君子,又从这件事来看,空有个秀气的表象,却没有智慧的内心。
这样的人若拿住了便是不分对错的偏向,譬如李梦雪。
若是单单要同他讲道理那便是自取其辱。
这样看,她若要活的体面一些,外界的助力尤为重要。
小丫头推开了屋门收拾安置,棠华带着喜鹊站在了女眷这一侧甲板上,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也有人上前来问一声安。
棠华红着眼圈,雪青色的帕子不着痕迹的擦过,可丫头们还是瞧了出来,六王妃又受了委屈。
满月捧了红漆描金的食盒进了八王妃的屋子,八王妃刚刚脱了花盆底往贵妃榻上歪着,满月进去,一旁的丫头忙把食盒接了过去,东西一样样摆在了当地的圆桌上,满月一面侍候一面道:“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瞧着六王妃站在甲板上哭呢。”
八王妃皱眉道:“又出了什么事?”
“还是不是那个李侧妃,听说把六王妃赶去了下人住的屋子,六皇子还站在边上说好,您想想,照着六皇子那性子六王妃能不答应吗?六王妃性子软和,那两位也实在的欺人太甚,奴婢瞧着六王妃站在那里,还怕她一时想不开。”
八王妃微微一顿。
棠华的生母去的早,后头的继母进门就跟棠华的阿玛琴瑟和鸣儿女双全,棠华就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人物,后来德妃为六皇子物色王妃,瞧上了他们的家世,继母把六皇子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体弱多病还有个捧在手心里的侧妃,继王妃不想叫自家女儿受委屈就把棠华推了出来。
可恨的是外头的人还都赞继王妃是个好人儿,有好事想着继女。
棠华从前说,她从小到大常常要坐在继母的耳房里做针线,冬天的时候滴水成冰,她的是个手指头肿的跟腊肠一样,手里的活计却一样都不能少。
八王妃就总会想到自己。
她额娘也去的早,外祖母把她接在了身边教养着长大,所以她才免去了六王妃那样的灾难。
可是也因为此,她对六王妃不由自主的多几分怜悯。
但是六王妃这个人实在是个拎不清的,好坏不分,这样的人还是少相处为妙。
但满月说的话还是叫八王妃有些警惕,想了想,吩咐道:“叫个小丫头小心瞧着,别叫她又做傻事。”
满月一面答应,一面笑着道:“王妃既然关心六王妃,怎么不肯跟六王妃说话。”
八王妃冷哼了一声。
满月便知道王妃这是心里的气还没消。
棠华站在风口哭了一回,默不作声的为李祚和李梦雪扬名立万,又为自己搏了一把别人的同情,细说起来,颇有几分心酸的无奈,画眉安置好了屋子,过来请棠华回去。
早上用的早,奔波的现在早饿了,按理膳房的事宜早与预备好了各处的膳食,若要吃,只管去拿就好,棠华开了窗户依在窗户边上看景致,画眉从个赭色的包袱里翻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棠华便也撇了一眼。
干净的像是画眉的一张脸。
画眉皱起了眉头:“这可如何是好?”
棠华一顿:“东西丢了?”
喜鹊嗤笑了一声:“是咱本来就没有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