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是不勉强么?她看着他的眼睛,烛光在其中跳动,映出两个小小的明亮光斑。
“我跟你说过我前世的事情,”她忽然说,顾时看过来,面上现出专注的神情,“那时候我躺在病床上,想的最多的事就是,为什么我的家人们都不来看看我。”
顾时皱起眉,正要说什么,李迢摇头阻止了。“后来我开始觉得,都是我太不争气了,病得这样厉害,什么用也没有,所以他们才会不要我。都是我——”
“不,阿迢,”顾时急促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对,不是我的错。”李迢道,顾时愣了一愣,神情缓和下来。她站起身,从桌对面坐到他身旁。
“我听见了,顾时,”她说,“那个时候我听见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伸出手,触碰到他的。十指穿梭交叉,两只覆着剑茧的手紧密地贴在一起,汲取着彼此的温度。这是握剑的手,带着粗粝的触感,不光滑,也不完美,却从来让人安心。
“虽然没能回应,但我全都听到了。”她轻轻地说,向他靠过去,直到彼此额角相触,呼吸相闻。
“‘不是你的错’。”
她重复他的话,说给她听,也说给他听。
挣扎病榻时,思念沈家时,她都曾想过,是不是因为她生了病,她不够好,所以才无法拥有那些缘分?
但顾时说,不是她的错。
她知道他也曾无数次地想过,顾绛的死是他的错。
直到现在,哪怕已手刃了林季之,都不曾原谅自己半分。
在通城的那个二月的午后,她就意识到,有些事将如阴影般横亘在他们的生命里,给一切欢愉都染上阴霾。而十二年过去了,一切都确实如当初所预见的一般,他们戴着过去的枷锁走到了现在,枷锁构筑了现在的他们。
但她不想再让这枷锁去到未来。
是的,哪怕是赵肃羽所知晓的那个未来,顾时也仍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他在家国倾颓的洪流中竭尽所能,去做了许多事,不曾因少年时的阴影而一蹶不振。
但那不能说,那些阴影就是可以被放任不管的。
那些自责,愧悔,会压迫一切,在心里开出一个空洞的孔,或许不再流血,可是每次触及,都是锥心入骨。
他们应该向前看了。
*
顾时看着她,他们挨得很近,从眼瞳中映出彼此的眼睛,还有自己小小的身影。
“——好。”
许久,他终于开口,低低地回答她。她看见那双眼睛好似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但顾时眨了眨眼,把它眨去了。
于是李迢轻轻笑起来,笑声在两人小小的空间回荡,连空气都好像震动起来。她靠得更近,直至彼此的距离几近于无,然后轻轻贴上他的唇角。
顾时回以一个更紧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