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青面上的笑意褪去，微微地皱起眉。她接着道：“朝廷有重新将江湖各派纳入掌控的意向。”

“但是他们告诉了你这个消息，”梅子青道，“他们提出了什么条件？”

李迢被他的敏锐惊了一惊，也听出他话中隐含的态度。梅家不愧是与朝堂有过联系的武学世家，当官府的目光投向江湖时，比起那些或避世或抗拒的门派，梅家无疑会是积极寻找两者平衡点的那一类。

她便放了大半的心，颔首道：“他们现在的提议是，设立白马使。”

*

白马使，朝廷派驻江湖之行官，协调所辖领域的江湖事宜。

在洛阳时，赵肃羽已明说，官府全盘接管江湖门派，实是得不偿失之举。常年游离律法之外的江湖势力不会轻易甘愿被管控，朝廷抓捕违律之人往往也要大费精力。

若强行推进此事，且不论官府耗费如何，江湖门派必定会受到打击——无论如何，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尚且稳固强大的朝堂。

而赵肃羽这些年一直费心发展武学，打击武林也与此意相违。但江湖门派不可不管，所以他提议，不如用折衷的方法。

江湖人与江湖人之间的纷争，朝堂可以不管，但一旦越过了这条线——对江湖人之外的人下手，无论是劫掠还是杀伤——官府必会绳之以法。

这就是各退一步。

而这样也涉及了两个核心的问题，如何定义江湖人的范围，以及江湖与朝堂之间如何沟通。

赵肃羽给出的答案就是设立白马使。

全国二十四道，一道置一白马司，负责核定道中所含的门派、势力、散人，随时更新其中变动。与江湖人往来频繁，但自身武力低微的，按自愿原则选择是否算入江湖人范围。

没有进入白马司名录的人，一律默认需遵守律法；而选择踏进江湖的人，齐朝律法不约束他，亦将不再保护他——恩仇生死，一切由己。

除关注辖内江湖势力变动外，白马使也负责抓捕在本道中发生的，越过界限损害他人的江湖中人，而在抓捕过程中，如有需要，各门派也需提供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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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迢将这个构想一点一点讲完后，亭中一时陷入了寂静。

梅子青没有马上说话，像是在专注地思考着。她屏住呼吸，朝堂推进此事是势在必得，若要尽力减少其中的冲突损失，这是最好的机会。但她不确定梅子青会不会真的赞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剑客开口了。

“看似后退一步，但也得到了主动，真是妙招……”他叹道，沉默片刻，又道：“与江湖的沟通全系于白马司之中，若白马使借此对我等施压，构陷勒索，该往何处申诉？”

“各派自由行事数年，一朝派下白马使，又当如何服众？”

有质疑，那便是已在考虑了。李迢道：“此事尚在设想之中，日后会有一场公开的商谈，朝中会派人前来，与江湖各派共议细节。监管白马使之事，我可以先把它记下来，到时一并讨论。”

“而服众之事……”她顿了顿，方道：“他们提出，官府会参与剿灭潇水阁之事，以此立威。”

这也是李迢没有一开始便与梅子青提起此事的原因，她需要确定梅家对潇水阁的态度。

星月的光辉从外面映进来，薄而白，朦胧地照亮了亭中。梅子青的面庞隐在浅淡的阴影里，他的眼神好似动了动，太快了，李迢没能看清那情绪。

再开口时，他跳过了这个话题：“李小友牵头提出此事，可知江湖上会有多少人将视你作眼中钉？”

李迢不防被问到此处，愣了愣，才答道：“凡事总有代价。这个代价，我尚可承担。”

梅子青听了这话，面庞却缓和下来。“尚可承担……”他低低自语了一句，摇头笑道：“到底少年意气。”

她有些赧然，但仍认真地看过去，等待着剑客的答复。

“——你为他们提前联络助力，那应当有信物罢？”梅子青说。

这话便是同意大半了。李迢抿抿唇，按下心中的雀跃，小心地从暗袋中取出一纸文书。

这是议定此事时李迢向赵肃羽要的，上面有他的亲笔证明和私章。

梅子青接过文书，待看清上面的名字，面上终于露出一丝讶异。“阿迢，你真是……”他哑然失笑：“真是办了件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