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藏心底多年的自苦一朝被打破,她一时好像涌起无数思绪,一时又好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来,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到最后,心里只剩下了这句。
她闭了闭眼,竭力平复那些澎湃的情绪,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
平静下来后,她也很快意识到,那些藏在只言片语之后的更深层的事情。
沈未暗中了解她的情况,除却要隐蔽她李家遗孤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出于对沈遥的看重。
他不愿让女儿知晓,他还在牵挂另一个孩子,另一个曾经取代了她身份的人,叫她难过。
所以,一直到沈遥意外发现情况,提出恢复联系,他才正式向枕江小筑递了请帖。
——这样的决定,只有沈遥才有资格去做。
其间无数思量,为难与权衡,非言语所能道尽。
而沈遥……
李迢抬眼看她,犹豫道:“沈娘子,当年之事,我……”
“当年之事,是我还太小了,不曾思虑周全。”沈遥却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她抬眼看向窗外,外头的光映进这方空间,亮堂堂地,又带着清晨的飒然凉意。她看着这天光,慢慢地说:“若我当时能说清楚,你们不必为难,我也可以……”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也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李迢看着她,一时恍然。
七载光阴,岂能轻易忘却?
那些记忆早已融入血肉,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若要抽离出来,就是伤筋动骨。
她想念沈家,沈家牵挂她,而沈遥,其实也在怀念乔缨。
当年那个为了一己之私带走她的女人,原来她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如常情揣测的那般淡薄。
而沈遥当时不过七岁,又不如她内里是个成人,她不曾提出再见乔缨,应也是出于不愿叫生身父母失望的缘故。对一个孩子而言,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过了这许多年,她还能记着乔缨,她们之间,应也有很多很多的过往。
李迢低声道:“她当时,并不如何同我说话,总是一个人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也只能说出这些。她同乔缨相处时日很短,如今再想起来,许多事都已模糊,连她的眉目也不太能记清了。
沈遥听了她的话,不知想起什么,眼中忽而泛起哀切。她阖目掩了掩,勉强笑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汉阳看看她。”
乔缨的坟茔已在李家事了后迁回汉阳合葬,李迢默然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娘子,正是我有这样的遗憾,所以并不愿阿娘他们也一直抱着遗憾,还要顾忌我的心情。”沈遥低声道,直视着她的双眼,认真地说:“我们两家既已如此,那便不要再勉强分开了。”
“我们便做一家人罢。”她说。
*
李迢从没有想过,有一日会听到这一句话。
知晓沈家对她的感情,已是意外之喜。她对未来最好的想象,就是日后能作为一个故人,再来见他们,给他们写信,同他们说话。这样就已很好了,能够如此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沈遥说,做一家人。
“……我可以吗?”
许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微微地颤抖着,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小心翼翼,不敢相信。
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一直,都很想再叫他们一声家人。
他们是她第一次拥有的,真正的家人啊。
*
“可以的,李娘子。”沈遥温和地看着她,笑着说:“我以后就叫你阿迢,好不好?”
李迢犹豫着,直直看过去,对上沈遥的目光。那一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是坚定。
许久,她低低应道。
“——好,阿遥。”
沈遥便笑起来,连一双眼也笑得弯弯,好似闪着光一般。她将凳子再挪近一些,靠近床榻,眨着眼,凑过来说。
“那阿迢,等你好起来,跟我说说长风剑分秋剑玉泉寺论武大会潇水阁……的事罢,怎么样?”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