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浑厚的钟声响彻玉泉寺，讲经庭中，仍在打擂观摩的人们停了下来，回望矗立的钟楼。那之上，一蓬火光亮了起来。

这是玉泉寺遇袭的信号。在钟声响起之前，已有人察觉到那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响，然而直到此刻，众人才真正意识到，有人袭击了玉泉寺。

人群骚动了起来，有人暗怀鬼胎四处观望，但更多的人迅速地动了起来，跟上一队队匆匆经过的武僧，赶往袭击发生之处。

千佛塔下，一片喧声冲天，净真仍与原无期缠斗着。原无期要绊住净真的脚步，但净真同样也凭此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叫场中众人得以全力攻击守卫出口的铁骑。

顾时很快收拾好情绪，同梅如故宁霜前合攻一处。马骑给潇水阁带来了很大优势，但有顾时那一招在前，他们很快掌握了挫伤骑兵的办法，形势随着时间逐渐扭转过来。

就在即将突破封锁的时刻，钟声响了起来。

净真身形一顿，便被原无期觑中时机，险险才避开直刺向空门的一刀。

有人警示，未必就是好事。这或许意味着，在大雄宝殿之中的守卫，很有可能已经支撑不住了。

开始有人从场外赶来，汇入抵御潇水阁的僧人之中。净真定了定心神，手中铜棍拨扫，如疾风骤雨，纵横呼啸，向原无期劈头盖脸地扑来。

然而，棍势越急，原无期眼中却越亮。他面上现出强烈的战意，手中刀势更烈，悍如雷霆，彷佛刀锋所至之处，一切都将斩劈殆尽。

净真暗自心惊。这是潇水阁阁主第一次现身江湖，其本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余岁，却已有如此浑融一意的刀法，是何等天纵之资！可是这样的人物，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如何竟会甘愿一直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潇水阁之中，无名无号，无人知晓？

更重要的是，在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后，他突然现身，是否有更大的谋算？

他忽然看见远处燃起黄色的浓烟，在明净的天际愈加清晰，心里不禁又是一沉。

他不知道潇水阁这个信号代表着什么，但浓烟的方向，正来自大雄宝殿。

原无期也看到了浓烟，他眉峰一挑，竟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我还没打够。”

他一面说，一面却毫不留恋地格开净真的又一击，借力直掠至场中一匹空马旁，呼啸一声，便上马疾驰而去，所到之处刀锋劈斩，顷刻间破开了人群。

场中缠斗着的黑衣人们看到浓烟，也都各自干脆利落地脱身战局，随原无期奔袭出去。

净真掌下铜棍顿地，声音一震，远远地荡了出去。“拦住他们！”他说。

*

然而，即便净真主持即刻便下令追击潇水阁人马，但要调出马匹再追上去，已叫他们落了一大截。寺中武僧追至澧州一带时，仍然失去了这批人马的踪迹。

就像过去十几年间一样，潇水阁在突然现身，夺去了玉泉寺半部《妙法心经》后，又一次无踪无影地消失在了江湖之中。

段娘子别院内，李迢靠在窗下的坐榻上，正听梅如故复述当天的情形。

她一面听，一面忍不住去看静静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顾时。

当梅如故说起潇水阁阁主形貌时，李迢第一刻便想起了通城外的那个男人。原无期原来就是杀害顾绛的人，顾时猝不及防下与他相见，又几乎落败于他，心里会怎么想？

只是现下人多，并不方便说什么，她收敛了心神，听梅如故继续说下去。

“现在寺中武僧被遣了大半，想来是要尽各种方法搜寻潇水阁了。”宁霜前说。

李迢点点头。半部《妙法心经》被夺，玉泉寺绝不会一笔带过，不仅是本寺，连带与玉泉寺交好的各派或许都会出力。此事一出，江湖上又将有一番动荡了。

梅如故却抿抿唇，并不接宁霜前的话。

李迢已知晓他们此前在沔阳驿站发生的事。潇水阁事发后，宁霜前竟未趁机离去，而是仍留了下来，甚至还将自己的身份向他们和盘托出了。

虽然梅如故在告知净真主持潇水阁的动向时，并未说出消息的来源，此事目前知晓的只有他们几人，但宁霜前此举，也不得不让人说一句大胆至极。

不过在经历了潇水阁一事后，他们仍不可避免地对他抱了几分警惕。

——潇水阁这一次的行动，宁霜前究竟知道多少？会不会是他假意投诚，好借梅如故之口向玉泉寺透露消息，引净正去往千佛塔，阻碍他及时驰援大殿？

这样的疑虑，或多或少，都曾闪过他们心头。

但不管是警惕还是疑虑，宁霜前的身份，注定他们还需从他身上了解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