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不是什么切磋，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命局。

下一刻，李迢在台上躲闪不及，小臂上便挨了浅浅的一刀。虽伤口不深，只渗出一丝血痕，无伤大碍，但却很显目。这显然更激起魏俨的凶性，他挥刀向前，刀势更猛烈，紧紧咬住李迢的剑身。

“这是不是有点打过了？”擂台下旁观的人群中，已有人提出质疑，然而负责此处擂台的僧人只是合掌不语，并未出手阻止。

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怎么过了？刀剑无眼，一点小伤而已，习武之人连这样都受不了？”

那声音里满是得意洋洋。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红着绿的纨绔，手里似模似样地拿着把折扇，正吊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

这人一看就是个身无武艺之人，众人皱眉打量他一眼，也懒理他，又将注意力放回擂台之上了。

顾时冷冷地看了一眼魏休，视线转回台上，握紧了手中的剑。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即使是破坏玉泉寺的规则，他也要出手相助。

只要有他在，就必不会叫李迢亡于魏俨刀下。

*

擂台之上，李迢对魏俨的压迫，则感受得更明显。

一直以来，徐意对她剑法的点评，都是飘逸有余，稳重不足。她对于这个评价，一直不能很好地领会。既取其一，又如何能兼得其二？一个剑势，要如何才能既轻又稳？

对于魏俨，她一开始的打算就是以轻快取胜。九环刀刀势猛烈，速度却不如她快，只要找准时机，还是能突破魏俨的防守。

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她的剑被压制住了。

一力降十会。太过飘逸的剑，在凝实的刀网之前，就有如蜉蝣撼树，失去了它的意义。

百余招下来，她身上已添了几道轻伤，汗湿重衫，速度也渐渐慢下来了。

魏俨更是得意，刀剑相交之时，李迢几乎能瞧见他眼中的嘲讽。

你不是要为李家报仇吗？现在呢？

她能感受到台下顾时的视线，初出枕江小筑之时，徐意也曾说过，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无法轻易取她性命。

是的，到了此刻，即便不借助他人的帮助，她也仍有余裕撤离，全身而退。众目睽睽之下，擂台之外，魏俨若要继续维护他的好名声，当然不会继续动手。

可是她真的要就此放弃吗？

这当然不是唯一一次报仇的机会，却是唯一一次最适合的机会。十八年的血与泪，这么多的人，做的这么多的事；她在枕江小筑的十一年，于云峰山顶日夜不停，反复练习那些剑招，不敢稍有一日松懈。所有的一切，全是为了这一刻。

真的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她剑锋一转，接下魏俨的又一刀，手腕却隐隐作痛。秋风大作，卷起讲经庭中的落叶，金黄色的银杏叶落在擂台上，下一刻又被踩在脚下，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如她在云峰山顶，无数个静默的日夜里，听过无数次的江潮声和落叶声。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是落叶吗？是江潮吗？

不，都不是，是秋风！

无边落叶，不尽长江，真正在说的，都是秋风！

她猛然一顿，一时灵台清明，万念通透。

然而也是这一顿，叫魏俨抓住了她的空当，刀锋直刺，九环声声作响，马上就要劈到肋下——

李迢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瞥见台下忽然一阵骚动，一角赤色的袈裟出现在余光中。

终于来了。

她挽剑一荡，用上十成的力道，生生扼住九环刀的刀势。继而斜身向前，一招“无边落木”，刺中魏俨手腕。

那剑势飘逸之极，却又雷霆万钧，仿若秋风瑟瑟，于无形无迹中，摧枯拉朽。

魏俨一时不防，惨叫一声，九环刀猝然落下，锵地一声巨响。

李迢身形不停，顺势转到他身后，一剑划去，魏俨腿筋受创，跪倒在地。

瞬息之间，局势天旋地转，台下一片哗然。

她最后将剑停在魏俨心口处，一声断喝，止住庭中喧嚣。

“请净真主持为我作证，唐城魏家，正是十八年前害我李氏满门的元凶！”

讲经庭中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声响，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净真主持身上。

人群之中，净真与她遥遥对视。良久，他微叹一声，终究合掌闭目，应了一声。

魏俨目眦欲裂，拼力抓起九环刀，还要再合身扑来，李迢迎刀向前，剑锋穿透他胸膛，没入心口。

他停了片刻，不可置信般低头，怔怔地看了看那剑，终于脱力倒下。

唐城魏俨，斩于连云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