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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音拆了帖子,看着上面的内容。
原是说七月十五,他包了个戏班子,又说那日剧目是什麽的。
沈容音随手翻了翻,便叫红秀送走了前院的小厮。
小厮前脚一走,请帖后手就被她撕得粉碎,眼皮眨也不眨。
洋洋洒洒像下起了雪。
中元节叫他过的好似中秋一般,风拂过地上的碎纸屑,沈容音仰头,漫无目的的看着压顶的房梁,伸手掩着眉目靠着贵妃软椅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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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道黑影蛰伏在沈家的屋顶上,脊兽遮住了黑衣人的头,他趴在上面,身上盖着挡雨的布子,与天地融为一色。
沈府门口传来一阵马匹疾驰的声音,沈傲从宫中回来了。
下人撑着伞急忙接住沈傲,沈傲进了东院入了屋。
那黑衣人身影矫捷,也快速的跳闪于沈家庭院中,找了个粗壮的槐树将身子藏了进去。
雨势渐大,滴答滴答砸在芭蕉叶上好似击缻敲出一段乐章。
丫头点了长鹤灯,蒋氏替沈脱了官服,换上便装,婆子将脏衣接过去抖落水珠子。
沈傲一脸阴霾,与阴雨天相得益彰。
蒋氏兀自开口同他讲陈璧派人前来下帖子一事,语气中颇为得意。
端着盖碗暖身子的沈傲一听,忽然啪的一声撂下来盖碗。
那盖碗中的水溅了蒋氏一身,她连忙止了话。
沈傲扭头看着蒋氏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替媛儿接了那帖子?”
蒋氏连忙摇手:“自然不是,怎么是给咱们媛儿接的帖呢?老爷您没瞧出来些什么?”
“瞧出来?我瞧出来个屁!”沈傲冲蒋氏低声骂了一句。
蒋氏见他今日连声呛了自己几句也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陈璧那帖子不是下给咱媛儿的,老爷您宽心些。”
“不是下给媛儿还能下给你不成?!”沈傲又闷闷的骂道,他心中有事,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句句夹枪带棍。
“哎哟喂,老爷您在说什么呢,我都多大岁数了,您还拿我笑话,这帖子分明是下给容姐儿的。”
“什么?下给谁?”
沈傲一愣,错了错身子看向蒋氏,满脸愕然。
蒋氏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容姐儿。”
“他刚死了老婆,下什么帖子给容姐儿?”沈傲不信。
在他眼中,沈容音一直是不讨喜的那个,不爱说话,时常闷在屋中,整个人都没有半点生气,同鬼灵精怪能说会道的沈媛是不一样的。
沈容音总是长着一张苦相,也正是这副苦相,倒也显得她越发温婉清冷。
蒋氏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沈傲身后替他捏肩捶背,一面吹着耳边风道:“老爷您别生气,今日我可瞧出些不一般。您想啊,以往陈大人来咱们府上虽说不够频繁,却也多回了,可从来没有与咱们这么亲近的时候,何至于特地下帖子说什么普度施孤,为夫人送袱钱?又是包了当红戏班点了剧目什么的,我一思量便明白这帖子之下的含义 。”
随后又柔声细语道:“咱们玉哥儿现在也不小了,再过几年也该入朝为官,若是得了他御史大夫的鼎力相助... ...”
沈傲闭着眼睛任由她捏肩捶背,听完蒋氏一番话缓缓睁眼,喃喃自语道:“是啊,陈璧... ”
他琢磨片刻,眯着眼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吟道,“你先下去吧。”
蒋氏见沈傲没了起先那幅怒气冲冲的模样,便知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柔声应了是,这便满心欢喜的去开门了。
刚下槐树的黑衣人又急忙窜上屋顶,竖起了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
沈傲看着门被关上,好像看到了一丝转机。
心内盘算了起来。
眼下衮州灾情严重,米粮供应不及已经波及京都,米市的米价也因着稀缺虚涨,城内四处灾民,拨出去的二百万两白银杳无音讯,圣人大为动怒。
加之三月前太子被废,眼下正是一触即发的时刻,他沈傲自然不可逞莽夫之勇。
可陈璧不同,他是四皇子的人。
而这次的衮州白银一事与四皇子一党是逃不脱干系的。
加之今日下朝时圣人叫住了他们这几个老臣从洪水泛滥突然转向了衮州赈灾,沈傲便嗅出了些许的异样来。
至于派谁去,谁都不想去,圣人那是敲山震虎,想要敲出一个自告奋勇的来。
顶着天子的意思去衮州,微服调查。
可顶着天子的圣意去就是那么轻松的么?不去,忤逆圣人。
去了,可就成了众矢之的,先不说牵连甚广,恐怕四皇子第一个要记恨上。
皇上而今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四皇子眼下是最得宠的,又是监国皇子,日后若是继位,这此去衮州的臣子必会成为日后要拔除的老臣。
俗话说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天子杀旧臣。”
既然如此,倒不如来个顺水推舟,卖陈璧一个恩情,叫他自己人查自己人,至于吐出多少,便看他们自己野心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