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马市出来,食月心情不错,把一个铜板买的马鞍套到马背上,摸了摸它丑丑的脑袋说:“真不错,要不是你长得够丑,我还省不下那么多银钱。”
马:……请问你礼貌吗?
“丑马这个名字不好听,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如何?”她热情地道,“不过我学识不够,看到你长这个样子,脑子更是一片空白——这样,你是我花了三两银子买的,以后就叫你三两吧。”
马儿很不满,愤怒地打了一个响鼻,却只得了一个敷衍的摸头。
食月没什么行李,备了点口粮,一人一马就踏着晨光上路了。
她归心似箭,除了吃饭和解手,白天一直都在赶路,到了深夜才停下歇息,途经的城镇和村庄绝不多逗留,都是留宿一夜后,次日清晨便早早出发。
桃花之塞距离王都牡丹城有五日的路程,到了第四日正午,食月途经梅城时,想起锦经常挂在嘴边,号称“吃一口,做梦都馋”的脆皮烧乳鸽,便是在这梅城最先风靡起来的。
想到这里,食月不由拉停了马,盯着城门陷入沉思:她一离开便是三个月,哥哥想必是要生气的,不过都说吃人手短拿人嘴软,她多买些好东西带回去,还怕没人帮自己说话?这么想着,她手中已经扭转了马头,正驱使着马匹进梅城。
排队进城时便觉得人多,等出示了籍帖进城,食月才发觉这座梅城不是一般的繁华,大街小巷人声鼎沸,她坐在马上一眼望去,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川流不息,络绎不绝,与庄严的王都牡丹城比起来,好似还热闹几分。
她先找了间客栈歇息,店小二来牵马,他看到丑马的模样,一双眼珠子差点没吓突出来。
食月已经见怪不怪了,正要上楼。
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嘲笑:“这马真丑,竟然也敢骑上街,不怕半夜把人吓疯?”
食月上楼的身影一顿,侧脸微偏,扫了一眼坐在大厅角落说话的少年——他周围坐了一圈身穿灰色短打,腰佩长剑的男子,皆是时下江湖人的打扮,其中六人身材挺拔,年纪三十上下,还有一个稍显瘦弱的小少年,身着颜色更鲜亮的蓝裳,脸庞白嫩,身材纤细,十多岁的模样,不过以食月的直觉,这可不是什么小少年,而是一个女孩子。
听见少年出声嘲笑,“小少年”有些急了,面色窘迫地提醒道:“……兄长,你不要这样说话。”
“教育”完自己的兄长,转头又对食月连连道歉。
少年虽然面色不悦,但好歹没再说什么讨人厌的话。
食月正琢磨着等下要买什么,有些心不在焉,此时才没时间搭理闲杂人等,于是字也没说一个,转头便上了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后,考虑到待会儿买回来的东西可能会比较多,便把籍帖等行囊都留在客栈内,只带了银钱出门。
她先去东莱巷找曹家肉铺,早先已经跟客栈小二和几个梅城的本地居民打听过了,就是他家先把脆皮烧乳鸽做得天下闻名的。
但是找到了地方后,食月看着好几个曹家肉铺,陷入了沉默:“……”
她回忆了一下。
客栈小二是怎么说的来着?他好像说曹家肉铺门前贴着两对红对联——食月的目光看向了右边第二间。
路上问的大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好像说曹家肉铺门口拴了条叫大黄的看门狗——食月的目光又默默地转向了左边第三间。
还有其他几个人说的……
每家都有人在买,也不知道哪家最正宗。
一时间,她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最后,她去每家店都买了一只脆皮烧乳鸽,坐下来每个都掰了一条腿尝过后,这才转身,朝拴着大黄的那家曹家肉铺走去,排队多买了两只脆皮烧乳鸽。
在等待的间隙,大黄欢快地摇着尾巴,嗅着她手中提着的乳鸽“呜呜”叫,一副讨好的模样。
“大黄,不许这样,坐下!”一名布衣少年端着一个木盘出来,上面用铁叉串着热腾腾的乳鸽,表皮红润喷香,是刚烤出来的,浓郁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大黄也不例外,转头便弃了食月,朝那边跑过去,乖乖蹲坐在少年脚边,仰着脑袋等吃食。
“饿死狗投胎啊?你天天吃天天吃,怎么还不见吃腻呀?”布衣少年笑骂一声,朝它虚虚踢了一脚,“滚啦,再馋也不会给你吃,我可要先紧着客人。”
一抬头,对上食月的视线,许是觉得自己对着一条狗说话有些丢人,又许是看他的少年实在太俊,脸上不由一红,端着盘子进了曹家肉铺。
“爹,新出炉的乳鸽来啦。”
“好嘞。”曹汉子麻利地将两只乳鸽从铁叉上取下来,其中一只斩成块,用油纸包了,细麻绳捆扎,双手递给食月,脸上满是笑容,“客官,您的两只脆皮烧乳鸽。”
食月才接过,曹汉子忽然“咦”了一声,问道:“客官,您刚刚来过吧?”
“对,我刚刚来买过一只乳鸽。”
曹汉子有些不解:“您这……怎么买了这么多?”
虽然都打包起来了,不过那打包手法,曹汉子自然看得出有些乳鸽不是在自家买的,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好奇。
食月有些无奈:“自从我家弟弟听说了脆皮烧乳鸽,梦里都想着吃上一口,这不我刚好路过梅城,就打算带两只回去,不过我没想到——”
她看了一圈四周,接着说:“我没想到曹家肉铺有这么多家,也不知道哪家才是最正宗的,便都买来尝了尝。”
布衣少年忽然插嘴道:“我家才是最正宗的,别家都是模仿的我家!要不是——”
曹汉子摸摸他的头,打断说:“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今天喜欢吃我做的,说不准明天就喜欢吃别家做的了,再说有了竞争才能保证风味,这是好事儿。客官您喜欢买哪家是您的自由,我老曹可管不了这事啊。”
“哎呀爹,我说了多少遍啦,你手油的时候不要摸我的头,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能随便摸我的头了!”
“再大还不是我儿子?”曹汉子洒脱一笑。
食月的目光在肉案上巡视一圈,指了几样说:“鹅肉,肚肺,羊白肠,猪皮肉,野鸭肉,这几样都给我来点。”
“好嘞!您稍等!”
食月提着油纸包从东莱巷出来,想到梅城还盛产一种很金贵的纸,她以前就听说过,读书人把这种纸叫做梅笺,用梅花、檀树皮和稻秆所制成,纸张既有宣纸的细密均匀,洁白柔软,易于书写,又有淡淡的梅花香气,很受文人雅士的追捧。
以前他们是奴隶,不准私自读书识字,而且也没有钱买。
现在不仅脱了奴籍,她还买得起了。
想着哥哥他们的反应,食月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不过牡丹城作为一国之都,贵族名士云集,那些墨斋卖的梅笺紧俏得很,价格也贵得吓人,想买也不一定买得到,不如在这梅城买了再带回去。
食月正准备进一间墨斋问问看,忽然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着火了!”
“竹青巷着火了!”
“快救火啊!”
她的心脏无端一突,拽住喊救火的人问:“是竹青巷哪里着火了?”
那人一路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用力喘了两口气才回:“起先是五福客栈着火,然后隔壁的……”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眼前的黑衣少年面色一变,立刻丢下手中提的油纸包,踩着墨斋门口的石狮子跃上屋顶,瞬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