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章

“老伯，你这马鞍怎么卖？”

清晨，在桃花之塞西边的闹市，最里边儿有个角落，有一间做马鞍的，小门小面，门口用几根竹竿支着一张土黄色的麻布遮阳，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麻布下面张罗了一块藤织的网，晾着几副马鞍，门店虽不起眼，马鞍的皮却看起来油光水滑的，做工十分精良。有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正半跪在地上，一双苍老的手摁在皮料上画图。

食月问完话之后，老头充耳不闻，也不知道是耳朵不好使了没听清，还是听到了却故意不回应，下手依旧稳如泰山。

她也不急，走开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回来，昨夜下的薄雪已经化开了，地上还留下些许濡湿的水迹，她在马鞍店旁边找了处干燥的台阶，蹲在上边儿一口一口地吃，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头做马鞍。

她吃掉猪肉馅儿的包子，又吃掉鱼肉馅儿的包子，等吃到蟹黄馅儿的包子时，做马鞍的老头忍不住了，转头生气地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吃包子不会到别处去吃？”

食月露齿一笑：“我还没等到回复，自然得在这里吃。”

“我不回你，自然是不卖。”

“不卖还摆出来？”

“俺乐意不行吗！”

“不大行。”

“小兔崽子——气煞我也！”

“老伯别气，我有个朋友叫小兔崽子，她是真的诚心想要买一副马鞍。”

“……”老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又不是只有我卖马鞍，你到别处去买！”

“但是别处的她都看不上。”

“哟，你还挺挑！”老头气得活也不干了，丢下炭笔，一屁股坐到木板凳上，瞪着她问，“你有钱吗？”

食月也不管他要多少钱，先说了声：“有。”

“那你听好了，我平生所做的马鞍，从来不卖给三种人。”

“哪三种人？”

“第一种，利欲熏心之人；第二种，滥杀无辜之人。”

食月看他顿了顿，不说话了，一副等她问询的架势，便很上道地问：“第三种呢？”

“帝皇将相，王公贵族，我都不卖。”老头扭过头，拎起葫芦喝了口酒润润嗓，余光瞥着她问，“如何？你是与不是？”

“我……”

食月才张嘴说了一个字，忽然被老头打断。

“要是骗了我的马鞍，坐上去可是会屁股生疮腐烂的，你可要想好了。”

真狠毒。

食月心中并不信老头随口说的鬼话，不过她都不是，自然答了：“我都不是。”

“好。”老头伸手朝她要，“给我一个铜板。”

一个铜钱她还是有的，食月给了之后，便见那老头收好铜钱，朝后面随手摆了摆：“自己挑一副去吧。”

“？”她睁大眼睛，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副马鞍只收一个铜板？”

“大惊小怪。”老头子嫌弃道，转身拿起炭笔继续在皮料上画图。

食月转了一圈，看中一副，自己取了下来，兴致勃勃地说：“老伯，我要这副了！”

“随你。”

见她扛着马鞍往东市去了，老头站起来到处翻了翻，翻了半晌不见其他，才不满地嘀嘀咕咕：“我说只要一个铜板，居然就真的就不给我多塞银钱了？委实小气！”

食月并不知后续，她乐得省了银钱，满脸笑意地扛着那副马鞍穿过中心街市，走进了东边最大的马市。

这副架势，一看便是要买马的。

卖马的商贩立刻围了一圈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要买什么样的马。

食月问：“我想要买什么样的都行？”

个个都拍着胸脯打包票：“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包您满意！”

她想了想，说：“我要求不高，跑得快，价格便宜的就行。”

“您预算多少？”

她掂了掂肩上的马鞍，厚颜无耻道：“最好能一个铜板就买下来。”

“……”

围拢的马贩一下子全部都散开了，转身去招揽其他客人，好像没见过她这个人。

食月：“……”

她也不在意，一边扛着那副马鞍在马场中闲逛，一边打听市价，时不时撸一把上等马匹油光水亮的皮毛，要是有马贩问起，她还是那个要求。

有个马贩听了，说：“我这倒是有一匹马符合您的要求，卖八两银子，只是……”

见她露出问询的眼神，马贩连忙解释道：“只是那马……长得实在有些寒碜。”

食月一脸不赞同地说：“以貌取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以貌取马呢？马跑得快不就行了，还管好不好看？”

马贩心想：要不是长得寒碜，我能贱卖这个价？

面上却笑容满面：“好好好，您请随我来。”

马贩带着她绕到马市后方，最里面有个不起眼的角落，拴着一匹灰褐毛色交杂的丑马，看起来倒是四肢强健，此时正低头喝着水，两种毛色交杂成太极图案的屁股对着他们。

“客官您看，就是这匹丑马。”

丑马听到人类走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突然扭过了马屁股看他们。

食月猝不及防与那张鬼面似的马脸对上，一时失语：“……”

马贩飞快地瞄了一眼少年的表情，略显拘谨地搓了搓手：“呃，客官，您要买不？”

沉默了许久，她才忍辱负重地说：“三两银子，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