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和往常一样,看起来是极其普通的一天。
食月是中午出的门,匆匆忙忙赶到杂耍班子里。早上刚刚下过一场暴雨,秋日的风还有些凛冽,丝丝缕缕穿过单薄的布料,肌肤忍不住泛起了鸡皮疙瘩。她用力搓搓手臂,步子更快了些,眼看到日头要高了,后来干脆跑了起来,免得赶不上杂耍班子里的午饭。
终于赶到了杂耍班子,结果在门口被肥头大耳的副班主抓到,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这一骂,发午饭的时间就过了。
哥哥生了天花被抬出去,食月在奴隶营已经好几天没吃饱饭了,好不容易溜出来去看了哥哥,再打算像往常一样在杂耍班子打打杂蹭口饭吃,结果下了场暴雨,被哥哥拘着不许出来,哥哥不知道她在杂耍班子打杂的事儿,她也不敢泄露分毫,只好等雨停了再匆匆赶过来,结果因为被臭骂也没吃成。
但她也没灰心丧气,积极认错,态度良好。那副班主兴许是看她乖巧听话吃苦耐劳不来事儿,就也没赶她走。
食月虽然得以留下来,但没能给补回一顿午饭。她忍着咕咕叫的肚子一间接一间地打扫着庭院,并在打扫的过程中仔细观察哪儿有吃的,只要被她发现,吃到嘴里就不是事儿了。
以前不管是祠堂里供奉的,还是已经摆好盘准备端上桌给主子吃的,甚至是厨房里还热在灶上的,她都吃到嘴里过。就算这些都没有,或是有人在旁不好下手,再差的她也都能吃下去。只要能填饱肚子,她连潲水都没放过,如果主人家里养有狗,她连狗食都敢抢。
在食月心里,没有什么不能吃的,只要能活下去。
在打扫一处偏僻的院落时,忽然有一阵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肉香传进了鼻腔。
她忍不住耸了耸鼻子,很香,但这味道……有点怪。
食月为了能填饱肚子,决定一探究竟。她趁着院落偏僻无人,顺着那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肉香味儿进到了某个房间。
房间内无人,光线暗沉,有木头受潮发霉的气息。
这里没有肉的踪影,但食月十分确信肉香就是从这个房间飘出来的。
不过这个房间处处透露着古怪,她直觉不能再追寻下去了,转身便要离开。
在拉开门的一瞬间,隐约听到一声压抑绝望的惨叫,那道肉香味儿便更浓郁了一些。
食月表情一僵,瞳仁骤缩。
刚刚还觉得香的肉味儿,此刻闻来只觉得一阵恶心想吐。
她想起来了,这个味道,是人肉被烫熟的味道。
忍着反胃,食月又转身走了回去。
双眼适应阴暗的环境后,便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屋子。屋中有一深褐色碧纱橱,朝门面陈列主座两个和客座两边各两个,相邻两座由一高脚小方桌相连。
她绕过碧纱橱进入内屋,这里边窗户紧闭,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一椅,没有柜子之类放置物品和储物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布置给人常住的模样。
留着那么大空地,却不放置常见的高柜矮柜之类,似乎是为了给什么东西方便腾开地儿一样,若是在这阴暗潮湿的环境下肯耐着性子再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地上落灰的痕迹显然也不太对……
食月的视线忽的定格在内屋那张桌子底下垫着的地毯上。
耳边又传来一声惨叫,听起来比之前更虚弱,但因为距离近了,入耳却也更清晰。
她没有思考太多时间,直接上手挪开桌子,掀开地毯。
果然,露出一个密室的入口。
这个密室入口倒没有什么高深莫测的启动机关,只需要力气够大就可以打开。食月别的没有,力气最是无处挥霍,故轻易就将密室入口掀了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通道。
那道在鼻间挥之不去的肉味儿,顺着地道的风扑面而来,她没忍住,捂住嘴做了一个呕的动作,但什么也没呕出来,毕竟肚子里除了胃水什么东西也没有。
顺着地道而下,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渐渐在另一头看到了光线。
食月屏住呼吸靠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伏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儿,他被锁在囚禁野兽的铁笼中,脖颈、手腕、脚腕处被扣上狗环一样的锁链,稻草般杂乱的头发盖住了脸,身上只着一件破破烂烂,几乎不能遮体的血衣。虽然看不出年纪,但他身型较小,看起来像个孩子。
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虽然背对着,但她见过几回,认得对方正是这个杂耍班子的班主。他手上正用铁钳钳着一块烧红的铁块,一下下烫在笼中那人的肩胛骨上,口中恶狠狠地训斥道:“畜生,给老子跳火圈!跳啊!!!”
那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叫得声音都沙哑了,疼痛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锁链在他的挣扎下哗哗作响。
男人停下动作,高傲地问:“跳不跳?”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字也不吐给对方,像死了一样。
男人也担心将人给玩死了,白浪费自己银子,便撇下铁钳,去刑架上挑新的花样。
那没了声息的孩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轻耸两下鼻子,微微转过脸庞,一双眼恰好和食月的视线对上。
她僵直着眼神,吓得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没有看错的话,那双眼睛里失去了光,冰冷麻木得不带一丝感情。
食月无声地咽了咽口水,脚后跟悄悄往后挪,不知道这刺激到了对方哪一点,冰冷的瞳孔骤然凶光大绽,看着她的目光像野兽猎食的目光,甚至不顾四肢还拴着铁链,像狼一样,以地面为着力点朝她的方向奋力一蹬。
他这么一动,哗哗作响的铁链声吸引了男人的注意,顺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食月瞬间回神,扭头就朝来时的路疯狂跑。